她来这里两年了,却从来没有细细欣赏过这个城市。印象里的哈尔滨,交通总是毫无缘由的混乱着,街道的纵横分布仿佛也是毫无规律可寻,只是数十年来都是狭窄拥堵着,让人看过几眼就免不掉心浮气躁了。索菲亚教堂是哈尔滨很有名的建筑,虽谈不上气势恢宏,但那古朴的欧洲风情确实让她不禁有些好感。沈若何从来没有进去过,她只是站在教堂外的广场上静静地看,看一群群白鸽悠闲的过活。
“这里我来过很多次了。”沈若何身旁始终微笑着的席昀,轻声道。
“你看过这个广场上的喷泉吗?”席昀淡淡的问。沈若何诧异地看着席昀,又看着午后阳光下广场地面上缓缓升起的高气不齐的一个个水柱,她这才知道,以前是白来了。
这里的音乐喷泉是定时开放的,每一次喷水大约会持续十五分钟,喷水的范围大约是十米乘十米的小方阵,水柱随着音乐的节奏起伏不定,最高喷射可达十几米,这个时候,广场上每个人都会驻足观看,仿佛眼前正在上演与自己无关的一出好戏,人心中的喜与悲仿佛也可以和这四溅的水花一起散入春天暖洋洋的空气,又挥发得清净而透彻了。
沈若何心里只是淡淡的悲哀着,余锐来哈尔滨这么多年,竟不知道这个广场上喷泉的玄机。“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她看着身边的席昀,有些没出息地伤感起来。
“没什么,感觉你像大病初愈,随便出来走走的。”席昀的声音很平静,掩饰着他那少有的成就感。他今天穿着一套简单不过的休闲装,那双运动鞋也不像平日里刚刷过的那般雪白了。此刻的席昀少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自然让沈若何觉得更加真实了。
飞溅的水花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中她看见席昀微笑的脸,而他的眼中,分明是带着眼泪的,“我第一次来这里,是跟着我姐姐。”席昀笑了,“她那么美,所有人都喜欢她。”
“可惜我没有见过她,如果见到她,我也会喜欢她吧。”沈若何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容易陷入伤感的人,她了解朱雀法师千年以来都是逃脱不了的悲剧命运,她想改变这不知缘由的宿命,然而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朱雀法师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和我姐姐长得很像的。”席昀笑道,“你怎么没喜欢我呢?”他把手伸向眼前朦胧的水气,仿佛已经触碰到阳光下映出的那道彩虹。
好像早就知道了席昀的这句玩笑,沈若何沉默不语。
“从古至今,所有的朱雀法师都活不过二十岁,很多人说,这样朱雀法师作为美的化身就可以在生命最绚烂的时候消亡,也有人说,这是对法师的惩罚,以告诉所有的法师,即便是拥有强大的法力,法师在生命面前也依然是渺小的,唤起的是法师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于是,人人都接受并遵守着这样的法则,直到现在,到我姐姐,再到我。我听说,在过去,曾经有一个朱雀法师在二十岁时失去了正常的心智,杀戮成性,那时候,其他三个顶级法师会合力杀死他们曾经的战友。从那以后,玄武法师总是在朱雀法师接近二十岁的时候送他一个黑色符咒,这个符咒,并不能让法师变成普通人,凡是在符咒上写上自己名字的人,下场就只有死。”席昀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可是你知道,那个能让法师变回普通人的黑色符咒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给所有想要过正常生活的法师希望的古老的谎言罢了,除了顶级法师,没有人知道,所以,当朱雀法师拿着黑色符咒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要在某一天在符咒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死去。”说着,席昀展开手,把那黑色符咒递到沈若何眼前。
沈若何提前符咒的一角,静静的看,笑了。
“你很善于讲故事,而且一般都是悲剧。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至少我不相信。”沈若何的声浪平淡如水,而她手中那黑色的符咒已在顷刻化为灰烬。
的确有些意外了,席昀竟也来不及阻止,他注视着沈若何静静笑着的脸颊,心中竟涌出些许不着边际的感动。
“没有人告诉我朱雀法师一定要死,如果我说历代朱雀法师受了这个传说的影响多数都在自杀,你相信吗?如果我说并不是每个朱雀法师都一定是在二十岁之前,你相信吗?也许,你真的和大多数朱雀法师一样,会在不久以后的某个秋天死去,或是失去心智,成为我的敌人,但是在这之前,请你不要再有这种无聊的想法,没有什么注定你的命运,更不要自己结束生命,你说过,法师对生命都是尊重和敬畏的,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应该如此。”依然是那般平静,此刻,席昀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很远很远,已经遥不可及了。
席昀看着那还未散尽的纸灰,戏谑般笑了,“其实,如果你扑到我怀里大声地说不要死,好好活下去,你离不开我之类的话,效果可能更好一些。聪明的女人,一点儿都不可爱。”
“抱歉,”沈若何笑道,“我已经不是无所不知的占卜师了,所以你的这些可爱的小心思,我又怎么会懂呢?”
广场上的音乐戛然而止,迷蒙的虹消失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地面上留下的水忽然让人觉得脏兮兮,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时候,一切又都要回到阳光下的现实里吧。
已是黄昏,柳丹在茶楼里等了快半个小时,她是不喜欢喝茶,过去,是席昀一直迁就着她,去她喜欢的地方,现在,她总要照顾到老年人的好恶。井海爽约是常有的事儿,她不在乎,可是星琴呢?那位老人家应该是向来守约的吧。她喝着白开水一样的绿茶,难免不安起来。
不远处,井海和李星琴竟是同时朝她走过来,这一老一少的搭配着实显得很不协调。
“让你久等了啊,路上堵车了,现在正好是晚高峰啊。”李星琴坐下,笑道。
“你,你还知道这儿有个茶楼啊?”
“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柳丹并不理会井海。
“怎么能,席昀也都信你。”李星琴对着眼前的小丫头倒是充满了怜惜,“有什么话你都说出来吧。”
“你可别耽误时间啊,我一会儿还得回去上公选呢。”井海冷笑一声,却也摆出一副细心聆听的架势。
太阳西沉以后的夜里,也总是会有被照亮的地方吧,柳丹想。
是我杀了他
身边多了一只猫,日子仿佛也没那么无聊了。毕宿对薇园家里的伙食满意极了,如果他一定要被某人领养,那么他会自愿留在薇园身边。他可以不去招惹阳台上的花草,晒着太阳暖烘烘地趴在沙发上小憩可比上蹿下跳舒服多了。
饥肠辘辘的毕宿一觉醒来已是天黑,薇园却还没有回来。他懒洋洋的闭上眼睛,使了幻影移形,睁眼的刹那,面前竟充斥着冲天的血光。
他挡在薇园身前,只觉得左肩一阵疼痛,温热的血很快浸透了那一袭白衣。毕宿强忍着疼将身体从插入左肩的木剑拔出,挥剑又挡住了另一个占卜师的进攻,此刻才知道,对手是两个占卜师,而身后喘着粗气的薇园,早已伤痕累累。
“怎么回事?”毕宿不禁问。
“我也不知道。”还来不及继续说下去,她就不得不举起剑应对占卜师的进攻,薇园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眼前两个占卜师都是一袭苍龙宫法师的打扮,她隐隐的开始担心起来。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不远处直射过来,毕宿觉得自己正在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推开,他重重摔在地上,怀里抱着昏死过去的薇园,白光消隐后,他的身边就只剩有擦拭木剑剑身的白衣法师了,那是叶冉。
“没事吧?”他收了剑,轻声问。
“人都昏过去了能没事儿吗?你想想办法。”毕宿抱着薇园快要哭出来了。
茶楼快到了关门的时间,柳丹是一个人离开的,她总是觉得三个人分开比聚在一起安全多了。这个时候,她应该让朱雀宫的其他法师明白谁才是真正应该防备的人。星琴和井海是真的不知情的,从刚才的对话中她就已经了解。这一夜天幕上垂着杏黄的月,逝去的光阴都流进这陈旧的月光,此刻,正一点点映在她的心头。她不得不坦白的告诉他们,她一直以来都是占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