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陈岁,你睡了吗?”周末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是脑子特别清醒,比白天还要清醒。
“嗯。”陈岁动了一下,侧着身子看着周末的后背,“末宝,我睡不着。”
周末转过身,微微蹙眉,“我也是。”
她干脆爬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尴尬,大概是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开始和陈岁说话,“其实小张阿姨以前人很不错的。”
愣了一会儿,陈岁才反应过来周末说的小张阿姨是谁,“那她为什么要打你?”
一想到这,陈岁直接掀了被子跑到周末的床上,就坐在周末的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看看,还疼吗?”
脸上早没了手掌印,不过脸确实还有点疼。
周末不想陈岁担心,摇着头说,“小张阿姨恨我也是应该的。”
不待陈岁说话,周末自顾自地说,“我和小张阿姨以前是邻居,我爸爸做生意失败后和张叔叔一块在工地上做工,从小包工头开始做起,本来做的好好地,结果有一天。”
“结果有一天出事了。”周末的声音顿了一下,“那天工地上出了一点意外,从顶楼掉下来一车的砖头,我爸爸当时就在下面,可是,张叔叔突然冲出来把我爸爸推出了好几米远。等我爸爸反应过来,张叔叔已经血肉模糊了。”
“我爸爸其实比谁都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周末低声道,“自从那以后,小张阿姨就变了一个人,她恨我爸爸,恨我,我爸爸去工地上班,她就去捣乱,我去上学,她就去我的学校捣乱,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爸爸才把房子卖了,他跟着工程去了国外,然后把我寄宿在你家。”
“那个意外,我很难过,很难过,我爸爸可能这一生都走不出这个阴影了,可是我知道,小张阿姨最难过。”周末想起今晚见到的小张阿姨,的确和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胖胖阿姨一点也不像,甚至还有点违和。
可那就是她啊。
是她的眉,是她的眼,只是人已经变了。
周末替小张阿姨难过,更加替爸爸难过,他先是被妈妈抛弃,而现在又只能孤身前往国外,一个人漂泊。
明明有家,却无法栖身。
他是个老实的完美主义者,一边想给周末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和物质条件,一边又在拼命挣钱掩饰自己的疲惫。
周末说着,眼泪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无声的,轻轻地。
她垂了垂眸,抬手去拭泪。
陈岁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这是周末心底里的秘密,她现在把它们一一说给他听,就好像在光天化日之下,一针一线地在拆开自己的伤口,完全曝光在他的面前。
“末宝。”陈岁轻轻唤着她,一只手已经摁住她的头,把她搂入自己的怀里。
温暖的,安全的怀抱。
周末哽咽了一下,“谢谢你陈岁。”
于山海处,于人海中,能遇见你,何其有幸。
漫长的夜,周末靠在陈岁的怀里静静的睡了。
陈岁把周末重新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晚安,末宝。”
你别怕,从今以后,我会是你的铠甲,是你的依靠,是你往后余生岁岁年年里的温暖与光。
翌日清晨,周末醒了之后发了个信息给赵奇风,告诉他自己一会儿就会到。
醒来之后发现陈岁不在,周末突然一下慌了,“陈岁!陈岁!”
她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往浴室走,不在。
她又拿出手机想给陈岁打电话,刚拨通电话,门开了,是陈岁。
周末飞奔过去,嗔怪他,“你去哪儿了?”
“饿了吧,给你买的早餐。”陈岁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包子馒头豆浆油条都有,快去洗脸刷牙,吃完了我陪你上山。”
其实周末小时候呆的那座山名字很不起眼,叫玉华山,是川城的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呢,不是住的和尚,而是师太。师太收留了很多孩子,那些小孩长大后也有一部分留在寺庙里,男孩女孩都有。等女孩们想下山结婚的,师父会送一个大红包,敲锣打鼓的送女孩们下山。
男孩们要娶妻的师父也送红包,不过不敲锣打鼓,不往寺庙里迎亲,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而这个师太就是周末的师父,静怡师太。
等周末陈岁到达山头的时候,寺庙的大门上已经用白布扎了白花挂在上面。
山上到处都透着一股原始的气息,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污染和打扰。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朝周末走来,“末末,你总算来了。”
第七十二章 :青玉与奇风,陈岁同见面
这个男孩就是赵奇风,他发育的早,周末没见到他的这几年,几乎没怎么长个,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一米七八的个子,就是很瘦,一如既往的瘦。
周末笑着叫了一声,“师兄。”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其他人呢?”
当时也就走了他们几个,还有好多留在寺庙里。
山上是习武的地方,山下就是学校,非常方便,政府当时福利政策好,搞了联名。既能学文,又能习武。
赵奇风笑了一声,“都在里面帮忙呢。”
他笑的很勉强,明明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可是不能让末末看出他的不开心。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寒暄了几句,赵奇风看着陈岁问,“这是?”
“哦,她是我哥。”周末简单介绍了几句,“我的远房表哥,我现在就暂时住在他们家,一听说师父出事,他担心我,所以也跟着一块来了。”
“你这哥哥挺好的。”赵奇风伸出一只手,“我是赵奇风,末末的师兄,你好。”
“陈岁。”陈岁同样伸出了手。
“既然一块来了,那就进去给师父上柱香吧。”赵奇风手指着前面,“这边走。”
灵堂就设置在大殿内,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末他们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也是最后一批儿徒,周末一眼就看到跪在最前面的青玉,他长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
可是她没出声,安静地敬茶上香。
……
出殡的日子定在明天,他们还要在川城再住上一天。
庙里人太多了,周末晚上想守夜,赵奇风劝了她,“你还是回去睡吧,有师哥师姐们在呢。”
是了,师父带过很多弟子,比他们年长的也很多。
在他们眼里,周末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有细心的师姐已经替他们整理干净的房间,床褥都是干净的。
以前,他们就住在庙里,天一亮就开始练功,扎马步,跑步,偶尔也唱歌,唱一些川城的山歌,都是很早很早以前流传下来的。
那时年纪太小,周末都忘了。
夜里风起,周末担心陈岁睡不习惯,偷偷地拿了被子给他。
这么一来,陈岁更加睡不着了,周末也睡不着。
两人干脆坐在院子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和月亮。
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屁股上冒着光的萤火虫。
周末忍不住和陈岁讲了很多在庙里的故事。
那些成长岁月里,十分美好的存在。
不远处,手里抱着被子的赵奇风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被子,无奈的笑了笑。
……
师父已经火化了,第二天直接葬在了后山的小树林里。
那里埋了很多的尸骨。
以前打仗,寺庙里的僧人就把尸体都搬到后山葬在一个大坑里,久而久之,后山就成了一座天然的坟场。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寺庙的大门沿着围墙往后山走,陈岁跟着周末走在最后面一排。
手里拿着绑着白纸的木棍,额头上扎着白布,人群中很安静,后山是泥巴路,前两天下了一场雨,地上还半湿着。走了一路,鞋底仿佛沾了好多泥巴,有些重,又有些黏。
鞋底仿佛都变大了一些,像艘船似的。
周末穿着黑色的帆布鞋,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岁,又顺着目光朝他的双脚望去,他的鞋子也全是泥,比她还多。
长长的送葬队伍停在后山一个已经挖好的坑那里。大师哥把点在里面的煤油灯小心翼翼的顺着绳子往外拉,煤油灯是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板上面。
煤油灯拿上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盏放了一天一夜还亮着的煤油灯,师哥喊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