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随着一声枪响,中东男人的眉间与后脑同时出现了两个黑红色的血窟窿。
金发医生怔在了原地,死死盯着眼前脑浆横流的尸体,直到发现墙面上的子弹弹孔时,才惊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在他撑着地板的左臂上划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豁口,其中有一大块玻璃甚至深深扎进了他左侧小臂的肌肉之中。他在勉强恢复理智后,顾不上自己正在淌血的伤口,失魂落魄地逃出了屋内。
“该死(goddamn it)。”
美国啧了一声后,扔下一切装备,向楼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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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亲眼目睹新任内政部长“自杀”的两小时后,被叙利亚政府传去审讯的柯克兰,本以为自己至少要在“小黑屋”里待上几个月。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莫名其妙地被保释,还紧跟着就接到了英国大使馆的一封邮件,要求他即刻听从美国军方安排撤离叙利亚。
美国大使馆内过低的中央空调温度,让仅仅身着半袖衬衫的柯克兰冷得打了个寒颤。他环顾四周见大厅内空无一人,于是在灰色的长凳上缩成了一团。
就在他将脸埋在膝盖之间,因回想起几小时前触目惊心的那一幕而瑟瑟发抖时,突然间感觉肩膀处的重量骤然增加。
“你还好么?”
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将老式美军飞行夹克披到了自己身上的美国人。
那人身上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白T恤和牛仔裤。他的相貌端正俊朗,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但在他镜片之后的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碧蓝色眼睛,却又隐约透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柯克兰久久无法将视线从那人的双眼移开。
他直到看见对方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摇晃,才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想起来要回答美国青年刚才的问题,他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也就只能闷闷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再次垂下头,裹紧了身上的空军夹克。
美国人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抬起手又犹豫了一下,而后才按住了他的肩膀,轻柔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我保证(you have my word)。”
柯克兰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人。这次那人的脸上挂起了笑容,而那微笑温暖得让他忽然感觉鼻头酸涩。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他抿了抿嘴唇说道。
那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将手从他的肩头拿开,支支吾吾地答道:“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琼斯。你叫我阿尔就好了。”
柯克兰看着他紧张的神情,没有感觉可疑,反倒觉得有些好笑:“好吧,琼斯。这保证可真够郑重的,但你都不想问问我叫什么吗?还是说你在拍什么整蛊陌生人的视频?”
美国被柯克兰的反问一下子噎住了,但一想到这人还能有心情开他的玩笑,又顿时觉得放心了不少:
“嘿,你看我有摄像机吗,陌生人先生?但直接问多没劲,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我三次之内能猜到你的名字,你就得乖乖叫我‘阿尔’,怎么样?”
美国那副信心满满的表情,果然勾起了柯克兰的好胜心:
“好,三次之内,”他说着又转了下眼珠,“你要是猜不中,我就叫你‘美国佬’(yankee)。”
美国笑了笑,下意识地想去揉他的脑袋,但马上又收回了手,佯装深思熟虑地猜测道:
“英国男人一般都该叫什么?啧,我可不觉得你会有什么‘乔治’啊‘彼得’啊之类的圣经名字,那…穆罕默德?”
“我由衷敬佩你敏锐的观察力!这推测真是再合理不过了,如果我现在包头巾了的话简直就完美了,”柯克兰笑着坐直了身体,“恭喜你,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你这人,说话的方式怎么和深夜脱口秀的毒舌主持人似的…詹姆斯*?”
“吉米·费伦*,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美国心情愉悦地看着柯克兰朝自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颇费心力地装出了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亚瑟,”他说完得意地眨了下眼睛,“你叫亚瑟,对不对?”
“柯克兰,亚瑟·柯克兰。勉强可以算你蒙对了……”
亚瑟在被猜中名字后,不甘心地撅起了嘴。他已经觉得周身暖和了不少,于是想将身上的空军夹克扯下来还给美国。
“你可以留着它,我们国家的飞机上也会很冷的哦,”美国执拗地将夹克披回了他身上,然后拉住他的右手将他给拽了起来,“话说,你还记得自己从前坐过私人专机么?”
亚瑟在手被牵住的同时,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但他又舍不得甩开美国那温热得过分的手掌:
“当然不,”他嘟囔着说,“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大富豪吗?”
“那这次你可有的期待了。”
美国说完,紧紧握着亚瑟的手,将他往不远处的停机坪领去。
第21章 ·下
“你确定我们要坐的是这架飞机?!”
亚瑟瞪大了眼睛,指着眼前蓝白两色、机尾涂有美国国旗的中型飞机质问道。他在看见美国坚定地点了点头后,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以为这玩意儿是给美国总统……”
“不不不,那是空军一号啦!”美国大笑着摆了摆手,“这是空军二号,给副总统或者第一夫人预备的专机!当然,有时候总统也会坐……”
“问题不在这里吧!”
亚瑟看面前已经走来了几位穿黑西装的政府官员,紧张地按住了美国的两肩前后摇晃了起来,
“你是副总统吗?”
“不是哦。”
美国歪着头疑惑地望着亚瑟。
“那你是第一夫人吗?!”
“怎么可能啦!”
美国移开亚瑟的手掌,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别担心那么多。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只是因为临近独立日的这几天,那些大人物都会一直在华盛顿特区,所以临时征用了他们的专机而已。”
“这理由完全不成立吧……”
亚瑟半信半疑地跟在美国身后登上了飞机。
虽然整个飞机似乎只有他们两位普通乘客,但好在那些西装革履的官员既没有严厉地呵责他们,也没有过于热情地欢迎他们。
亚瑟在心中对他们这种冷淡的服务态度甚是感激。
他挑了机舱会议室内最角落的一张沙发坐了下来,正襟危坐地望着美国感叹道:“琼斯,你真是个怪人。”
“嗯哼?你得愿赌服输,快叫我阿尔!”
美国很是自如地将亚瑟的所有行李都扔到了某个类似衣帽间的隔间中,而后在亚瑟身边坐了下来。
“好吧好吧,阿尔!”
亚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人正坐在自己身边,就顿时觉得踏实了不少,
“阿尔,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美国瘪了下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绿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像做什么的?”
“嗯…首先你肯定不是学生。毕竟就算真有来叙利亚做义工的大学生,现在坐在空军二号里,肯定满脑子想的也都是自己磕嗨了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被政府盯上的好事。哼,估计早就吓傻了,哪有心思和别人聊闲天。”
“哈哈,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现在对着的是联邦调查局局长,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怎么样,厉害吧,像不像电影里男主角的台词?”
美国干笑了两声,又因注意到亚瑟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缠着绷带的左臂,而咬紧了内侧脸颊。
“你肯定也不是军人,”亚瑟没有关注身旁人的表情,自顾自地低下了头,“美国军人要都像你那么多话,国家早完蛋了。”
“啊?你这可说不定是刻板印象,麦克阿瑟将军私下里废话就挺多的。”
“啧,他又没跟你废过话,你怎么知道!反正你肯定不是,至少我觉得你不是……”
亚瑟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月间,在叙利亚所见的诸多美国士兵私下里的做派,他想说的后半句话其实是“因为你不像他们那么冷血”。然而,考虑到自己现在正坐在空军二号上,他还是聪明地选择将话咽了回去。
他用右手指腹揉压着自己左臂凌乱缠绕着的绷带。几小时前他在叙利亚政府的医务室进行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如今止疼药的药效差不多快过去了,他的小臂也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