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嘴上虽然抱怨着,却亲昵地将双臂环在了对方的颈间。
“比你成熟多了,最起码我从来不会把食物烧焦!”
“少吹牛了,你压根儿就没做过饭。”
恋人说话时鄙夷的眼神顿时激起了美国的好胜心。
他利索地将英国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围到了自己身上,叉起腰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的厨艺好得很!不信来尝尝美利坚特制苹果派吧!”
第15章 ·下
准备好茶具和餐具后,英国托着腮帮子坐在餐桌旁,看美国端着苹果派朝自己走过来。
新出炉的肉桂苹果派撩人的香气完美地掩盖住了屋内未散尽的焦糊味,也让嗜好甜食的联合王国悄悄咽了下口水。
在铁盘终于被放到了餐桌上时,英国盯着烤制得澄黄发亮的酥皮本想夸赞一声,但在看见自家恋人得意洋洋的神色后,又立马将已经到嘴边的赞扬咽了回去:
“你也就会做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高糖分甜品,难怪总减不了肥。”
“不服气就算了,怎么还人身攻击啊你!真过分!”
美国恶狠狠地揉了揉英国的头发,然后故意将装苹果派的铁盘挪到了那盘焦黑色的司康饼旁边,骄傲地扬起了嘴角。
“明明就是!”英国斩钉截铁地说,“你家除了那些垃圾食品,什么自己的传统美食都没有。”
“我当然有!”
“那你随便说三个我听听?”
“…反正就是有!”美国狡辩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好吧好吧!”
英国瞧着对方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万分。
他微笑着拿起茶壶开始给二人斟茶。在他将过滤网放到美国茶杯上的时候,那人忽然盯着他幽幽地说道:
“英国,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什么啊突然……”
突如其来的褒奖让英国一下子害羞了起来,他放下茶壶,不自然地躲闪开对方过于热烈的视线。
“真的,你最好了,”美国咧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中国那家伙刚才不仅凶我,还害我喝了一嘴的叶子。”
英国想象着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年轻国家被那位极重视礼数的东方古国数落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可怨不得中国,是你自己太蠢了。”
他说完给自己切了一角苹果派,唇齿间极其美式的甜香味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心。
“你可不许替他说话!这混蛋昨天约我谈话不仅故意没给我配翻译,还让我傻坐着等了他半天!”
美国气愤地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茶,朝英国举起空茶杯摇晃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有人这么治治你挺好的,”
英国说着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茶,同时还叉起一块司康饼放到了他的餐盘里,
“话说中国居然会找你去谈私人话题,还真是够稀奇的。”
“他说是想在临走前随便拉个国家聊一聊,刚好赶上我在北京。”
“嗯……”
中国可从来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英国自忖道。但他看一贯行动派的美国丝毫没有对这一解释起疑,也就并未再说什么。
“其实虽说是谈话,我俩还真是没啥可聊的,主要就是聊了聊他想退休的原因…”
“就这些?”
“…还聊到你了。”
美国嗫嚅着说完,脸却突然红了起来。
“聊我?”
“他说我总惯着你。”
美国说这话时不自然地挠了两下脸颊,他过于明显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嗯?他要真是这么说的,你又有什么好紧张的?”英国坏笑着问道。
“谁紧张了!”
“蠢货,二战时要是真派了你去当卧底,咱们现在都得说德语。”
英国用叉子柄敲了下身旁人的脑袋,那人找不出反驳的说辞,只好悻悻地给自己也切了块苹果派。
“还是说正经事吧,”英国说着坐直了身子,“中国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他真的就说是累了想休息。但是……”
美国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凌厉,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苏联其实早就失去了自我意识,他在解体前的几十年间都一直完全活在政府的掌控之下。我是冷战结束后才知道的,但由于没有证据,直到昨天同中国谈话前我都无法确定,但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苏联能自杀成功的原因之一。”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们只要选择放弃自我意识,就或许可以……”
英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个词更为合适。
“死亡。”美国选择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词,尽管他也知道这个词想必会有些刺耳,“对,我确实是这么推测的。”
“这可真够唯心主义的。自我意识要是咱们想放弃就放弃,那意大利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英国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嘲讽。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得到过情报说,苏联政府为了操控苏联本人的意识制造过洗脑装置,但我却没有找到过任何证据,”美国说着要紧了下唇,“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中国一定知道得比我多得多。”
“所以你认为苏联不是自愿放弃的…难怪他要自杀,想以死抗争么?”
英国呷了一口茶,觉察到对方没有回答自己反问的意思,又主动问道:
“可中国现在明明正意气风发,又何必这样?”
“他说,在这个国家不需要他之前,他得提早做好准备。我想他肯定也清楚,一党制的社会主义政府可没有那么好预料。”
“你的意思是,中国因为惧怕未来会重走苏联的老路,干脆抛下责任选择了逃避?就这么简单?”
英国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
“他要真那么做,这几千年算是白活了。”
“可他说他忘记了自己诞生的意义,所以最后希望能跟随自己的心作一次选择……”
美国眼神黯淡地继续说道:
“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也并非是不能理解……”
“美国,”
英国轻柔地唤了一声身旁人的名字,他直直地盯着对方的双眼,想尽可能地望进那双比大西洋还要蔚蓝的眼眸的最深处,
“你会羡慕普通人么?
“我…我不知道。”
这含糊的回答反而让英国倍加安心,于是他坦诚地说道:
“其实我很羡慕他们。”
话音刚落,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了茶壶,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我羡慕他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羡慕他们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羡慕他们不非得为了利益而伤害他人……我羡慕他们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甚至羡慕他们的生命能有一个限度。我们怎么可能不羡慕他们,毕竟他们远比我们自由,不是么?”
英国的眼睛闪着憧憬的光亮,但却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可是我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因为对我而言自由并没有责任重要。所以,美国,我想问你——”
“不,我也同样不会选择加入他们。”
美国打断了英国的问话,他在说这句话时,眼神同语气一样坚定。这坚毅决绝的眼神让英国想起了二百多年前那个为了自由敢和他兵戎相见的少年。
“责任对我而言同样重要,”美国说,“而且和中国不同,我保证不会忘记自己诞生的意义,因为我已经为它付出过足够高昂的代价。”
“可当所有承诺的时间期限都被无限拉长,我们便什么都无法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无论死亡会不会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如今所笃定的一切都必将会被改变,甚至连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东西,总有一天也会尽数失去。如果…”
英国端着茶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茶壶的陶瓷盖子也在随之晃动着,
“…如果我们身为国家的责任和信仰也不过都是自欺欺人,那我们的存在又真的有意义吗?”
“英国,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你,还记得么?”
英国沉默地由着对方接过茶壶放回桌面上,他紧紧攥起的拳头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回答。
“你当时和我说,‘只要你能找寻到自己所真正相信的东西,就不必担心生命失去意义’,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