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场荒诞可笑的失败战争最后给Draco带来了什么,除了那些丑陋的伤疤和惨烈的回忆,大概只有这两份全新的友谊。
两份一点儿也不斯莱特林的友谊。
Draco不讨厌圣芒戈,他其实也不讨厌治疗师这个职业。
受斯莱特林曾经院长、杰出的魔药大师的影响,他挺喜欢魔药学的,也有足够的天赋。如果不是拿不到推荐,他甚至觉得在霍格沃兹留校,当一个魔药教授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规划。
Blaise坚称,McGonagall那封推荐信是居心叵测的阴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监视。不过Draco倒是相信那个正直得有些古板的女巫,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这些斯莱特林在谋划职业——她的荣誉和自尊不允许她为了政治博弈牺牲任何一个学生的未来。
虽然嘴上抱怨嘲弄,他们心底其实比谁都明白,这或许是Draco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圣芒戈闭塞封锁的环境无疑给了他远离媒体和人群的机会,除了那些孱弱可怜的病人,他不需要接触更多的巫师。
就像是一个安全的玻璃笼子。
虽然羞于承认,Draco清楚,他自己心底甚至是有些欣喜的——他受够了在霍格沃兹最后的这一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些憎恨和愤怒之下,没有人能挡在他面前,他甚至必须得挡在他的朋友身前。从前的傲慢自大和优越感,那些消磨时间的恶作剧和霸凌,让他现在更觉得羞耻痛苦。
角色互换,勇者变为恶龙,巨大的落差折磨着他,几乎快要逼疯了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避这一切,圣芒戈无疑是他当下一个完美的选择。
而这所有的沾沾自喜,在他撞见醉酒的Lucius之后彻底粉碎。
战后Lucius虽然逃脱了审判,但也被免去了魔法部的职务。预言家日报上面说他需要长期呆在马尔福庄园安静养病——这更像是一种无声地软禁。曾经傲慢骄傲的铂金家主失去了一切,权势,地位,名利,甚至是他的魔杖。
虽然Malfoy依然富裕,但是他们手中的金加隆却远不如曾经那般值价而富有效率。
Draco最初只是想把自己的N.E.W.T.s的成绩单给Lucius。他已经猫头鹰回来了一份,但还是克制不住想要亲手交给父亲的想法。
感谢战后一年,他所有的时间都被迫被学习和打架充斥着。这次他考得不错,据他所知,比他考得好得只有黄金三人组中的万事通小姐。年幼的他或许会把一切失败归根于考官固有的偏见不公,但在亲眼目睹过他们在战争中的战斗后,他明白,身为一个纯血巫师,他已经连最后的尊严都输得一干二净——他至今甚至都无法完整地使出不可饶恕咒。
但他依然希望这一份成绩单能让父亲开心一些。
家主书房厚重的梨花木门难得没有关紧,上面雕刻的蛇正无声地凝视着站在门口的Draco。透过门缝,Draco无意间瞥到倚在一块儿的父母——他知道现在他应该离开了,但是父亲绯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颊让他稍稍有些迟疑。
Draco藏在过于宽大的长袍中的手捏成了拳头。他安静地往黑暗中退了一步,无声地潜匿进了阴影中。
Lucius的手里还捏着Draco寄回来的成绩单,还有那封推荐信。他难得的喝醉了,还是在从不允许酒精的书房之中。铂金色的脑袋正歪歪扭扭地靠在Narcissa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天文学竟然是E。他房间天花板上那些愚蠢的,会动的星星,十八年来都没教会他怎么去辨认一颗星座吗?”
“大概是因为他们最后都只会变成天龙座。”
Narcissa轻轻揉着丈夫的太阳穴,想让他更舒服一些,“我不得不提醒你,那些愚蠢的,会动的星星,是你一颗一颗亲手镶上去的,在Draco出生之前。”
“哼。”
Lucius冷哼一声,完全拒绝回忆曾经自己蠢爸爸的行径,继续嘀咕,“圣芒戈,哦,多么好的庇护所啊。一个Malfoy竟然要像家养小精灵一样,给那些泥巴种和哑炮煮魔药?”
“幸好Draco挺喜欢魔药的,不是吗?”
“他不工作也可以,Malfoy可还没穷到养不活一个儿子。”
Lucius有些生气,酒精让他的愤怒一点儿也不吓人,更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无理取闹的坏脾气小孩,“Cissy,我不希望Draco去那儿。”
“那不只是一个工作,你明白的。”
Narcissa温柔地抚摸着丈夫被牢狱和战争摧残得瘦弱苍白的脸颊,水润的眼眸中写满了心疼,“他们需要Draco待在圣芒戈,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是,他更应该在魔法部。”
Lucius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中盛满了自责和懊恼。
他握住Narcissa的手,沉默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慢悠悠开口向自己的妻子倾诉,“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Malfoy,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
Narcissa安静地注视着他,紧紧地回握住了他几乎只剩骨头的手。
“我应该更邪恶狡猾一些的,就像一个食死徒该是的那样。但我办砸了所有的事情,还打不过一个孩子。贿赂勾结,操纵人心,这本来一直都是我拿手的,即使我选择错了阵营,我也应该总有办法挽回,就像上次一样。”
“可是,现在我甚至连累Draco没有办法选择他的未来。”
Lucius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抬起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没有美容魔法,妻子鬓间的斑白让Lucius感到了窒息般地痛苦,“连你也被我牵连,困在庄园中。求婚的时候,我明明答应过你,会给你最好的,我答应过你的……”
Narcissa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伸长了手臂,努力将自己高大消瘦的丈夫揽在了自己的怀中。Lucius在自己怀中的身体有些僵硬,却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她轻轻地拍打着丈夫消瘦的肩膀,声音轻柔而温和,像是在诉说最甜蜜动人的情诗,“Lucius,你就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丈夫铂金色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脖颈边的一片温热的潮湿让她的眼眶也逐渐湿润了起来。她把头轻轻靠在Lucius的脑袋边上,两只已经逐渐爬上了岁月褶皱的手依然牢牢地握在一块儿,弯曲成一个让人安心的弧度。
这短暂的依靠,让他们夫妻两人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
从此再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分离,能够让他们畏惧。
站在门口的Draco挥了挥魔杖,门上面一直窥视着他的蛇安静地闭上眼,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无声地合拢。他沉默地转身离开,快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熟练地反手施了一个上锁咒。
这个简单的咒语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有些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手中握紧了他母亲的魔杖,上面的钻石装饰硌得他手掌一片通红。
他看着满墙的星星发呆。
房间没有开灯,恍若银河的繁星辰光已经足够明亮。那些旋转地移动着的星辰最终勾勒出了天龙座的形状,蜿蜒盘踞,傲慢自信,过了一会儿,它们又缓慢地闪烁着分散开来,落入更浩瀚的星海之中。
Draco咬紧了下唇,抬起手,狠狠擦掉了脸颊上的一片泪痕。
他的父亲说错了,真正不合格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身为Malfoy,身为斯莱特林,他早就将家训院训忘得一干二净。他所有的不择手段,所有的功于心计,都只是用在和救世主的私人恩怨上面。他甚至还为那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充满诡计,手段高明,
他不够狡诈精明,不够强大冷静,他甚至没有一点儿野心,甘愿从此躲在角落,彻彻底底牺牲他们家族所有的荣誉,脱离整个魔法界。
他曾经为了他的家人能够活下来,向着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领袖伸出了魔杖——那是他唯一一次鼓起全部的勇气,最终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胆小彻底失败。
Draco扫了一眼手中的推荐信,沉默了片刻,然后毫不迟疑地撕碎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