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贺清庚彻底暴怒了。
本来,那个肮脏不堪的野种出现在这里已经够让他火冒三丈的了,没想到自己一直认定的清正美的好孩子,竟然会跟他搅合在一起,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连小崽子都有了!
唉,家门不幸,造化弄人!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最后竟被自家发的大水给活生生冲垮。
“你们……你们两个!好得很,好得很啊!”
面目赤红地指着晏容秋和贺晚之的鼻尖,贺清庚的叱责声像拉紧的钢丝,尖锐,发涩。晏鹤声想劝他先冷静一下,可这会儿,就算是老友的话都不管用了。
“荒唐!简直是不要脸!”贺清庚死盯着贺晚之,“他是你兄长的爱人,他跟你兄长有婚约在身,你怎么能跟他做出这种事情!”
“他跟贺浔早就没有关系了!”
贺晚之陡然提高音调。
“晏容秋喜欢的是我,不是贺浔!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混账!”
贺清庚高举起手中的拐杖,重重往贺晚之身上抡了过去。
“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下|贱坯子,不知廉耻的野种!”
一记听起来就很痛的闷响。
晏容秋的心跟着猛地一揪。
“十几年了,您翻来覆去说的总是这几句话,就没点新鲜的说辞了吗?”
贺晚之抬起手,以指为梳插|进满头黑发,用力把发丝往后捋去,露出眸色愈发森冷深沉的一双眼。这双眼缓缓转动着,扫过桌边的那几个与他有着亲缘关系的人。
贺浔和贺明承脸上,多少还有不忍之色,轮到舒敏,就只剩十足解气的幸灾乐祸了。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他,哪怕只替他说一句话。
就像贺清庚要把安潇留下的最后的遗像也丢出去的时候。他只能紧紧抱着存放妈妈照片的相框——仿佛那上面真的附了一丝她的灵魂,弓着背,用身体去承受棍棒交加的痛击。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吗!”贺清庚气得青筋暴凸,再次举起拐杖,“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不上台面的东西终究是不上台面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吧!”
一声怒吼。
“……可以吗?”
不失礼貌。
人活久了,什么都遇得到。
比如贺清庚被吼。
吼他的人还是晏容秋。
按耐住砰砰狂窜的心跳,晏容秋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错综复杂的眼神,说:
“是我主动的。”
“是我先喜欢的贺晚之。”
“因为,贺晚之是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
“无论何时,都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关心我,支持我。”
穹顶之上的水晶灯投下破碎的彩虹光,把青年苍白的脸照得斑斓,连同眉眼间积聚的温柔与悲伤,就像油画里的人突然活了过来,满满的都是生动的情绪。
大家都怔住了。
这还是他们认知中那个淡漠冷静、无情无绪的晏容秋吗?
以前的晏容秋,怎么可能无所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维护这样一个人。
晏容秋,变了。
“你们都不愿视他为家人,那就让我来当他的家人。”
晏容秋咬了咬嘴唇,心跳的声音太响,害得他都不能听清自己的话语。
“你们都不爱他……”他默默地牵起贺晚之的手,就像他曾经无数次握住自己的手一样。
“那就让我来爱他吧。”
*
啊啊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这种话!
没脸见人了,再也没脸见人了!
都怪这个狗男人不好!
晏容秋越想越火大,耳朵都烧红了,手上也不由加大了力道。
“疼……”
耳边传来贺晚之委屈巴巴的声音。
“忍着!”
晏容秋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于是贺晚之像棵小白菜,蔫了吧唧的没声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
晏容秋替贺晚之肩膀上那一大块淤青擦完药油,就果断下了逐客令。
“走?去哪儿啊?”贺晚之回过身面向着他,很无辜地问。
晏容秋一噎,“这是我家,你回你家。”
“可是外面都这么晚了。”贺晚之把脸凑近一点,他衬衣扣子没系,露出一片白皙宽劲的胸膛,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十个艾莉加起来都他那什么,他一个人就能演完一整部《回家的诱惑》。
晏容秋受不了了,抄起沙发靠垫就摁到狗男人脸上,狐狸精休想勾引他唐长老!
“今天,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贺晚之的声音忽然闷闷地从抱枕后传来。
晏容秋垂下眼睛,“……不是假的。”又提高了点音调,一板一眼道:“但也不说明什么,不要以为我就这么原谅你了。”
“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看到你爷爷这样对你,我觉得很过分。”
“这是不合理且不正确的事情,我不能接受。”
“所以你就跟他们说你喜欢我啊?”贺晚之单手撑住脸,嘴角勾起笑意,“这么一想,还真挺划算的。”
“神经病,脑子果然被砸坏了。”晏容秋火气又上来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再说要瞒索性瞒个彻底,你有本事在我面前装一辈子贺铸!”
贺晚之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辈子?当然可以。莫不如说,非得是一辈子才行。”
晏容秋脸颊一热,“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贺晚之慢慢敛了笑容,凝视着他的脸庞,认真地说:“一小部分原因,是怕你把我认出来,更多的,其实,我当时有一点……恨你。”
“恨我……?晏容秋不由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贺晚之握过他的双手,拢在掌心轻轻地捻。“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他说,“可是,你好像已经彻底忘了我,还跟贺浔结了婚。要不是我在美国的时候实在脱不开身,”他顿了顿,“我一定会赶回来,然后把你抢走。”
“后来,在那个酒会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可你还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刚想找你谈一谈,没想到就发生了那一晚的事。”
“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你会忘了我。你怎么会忘了我呢?”
贺晚之说着,语气慢慢地沉了下去。
“但是,每次看到你,我就发现那一点点恨意根本不算什么。对你,除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你,简直成了我唯一的本能。”
“作为贺铸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既害怕被你发现,又希望被你发现。天知道我多希望你主动想起我是谁。甚至,我情愿你恨我,都不想你忘了我。”
贺晚之略低下一点头去,把脸贴在晏容秋的手背上,一边若无地轻轻吻着他的指尖,一边抬起眼深深地看他。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晏容秋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想抽回手,却又被握得更紧。
“看到佑安岛上拍的照片的时候,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实话,一直以来,贺晚之对我,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见面前这个男人可怜兮兮地垂下眼角,晏容秋不由暗爽,便忍不住起了想欺负他的坏心眼——活该,谁让他这么骗自己的。
“圣诞夜,那一点点的喜欢,给的也是贺铸,不是你。”
话音刚落,视界忽然从下往上地颠倒,晏容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晚之一把按倒在了沙发上。他的脸一下子迫得很近,睫毛快扫过自己的鼻梁,口鼻间吹出的,尽是温热的气息,星星点点落在耳廓和脖颈。
“可我就是贺铸。”
贺晚之的声音沉而暗哑,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醋味还大得很。
狗男人的脸本来就是男狐狸成精,近距离的冲击力更大,彻底冲破晏容秋的审美阈值,将他的头脑搅得乱七八糟。
顶不住,就眼不见为净。
晏容秋把头侧向一边,闭着眼瓮声瓮气道:“贺铸比你好一百倍。”
“不,是一万倍。”
贺晚之一听,登时眼睛都红了,一只手握住晏容秋的细白腕子按过头顶,一只轻捏那尖削的下颌,掰过他的脸来。
“你倒是说清楚,他哪里比我好了?”
晏容秋眼尾红红,却还是故作镇定,“首先,不会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