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凌厉地瞥了她一眼,诏兰只觉浑身一冷,不自觉地就后退了一步。秦青将眼光收回,道:“这件事,你最好别掺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掺和了,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诏兰犹自带着一丝恨意,看着秦青急匆匆消失在西边天际。
西方通往人间的天梯孤单地隐在云里,万年以来少有神仙来,通常神仙都是从转生台上大大方方风风光光地去到人间,或者去天帝王母那里领个不大不小的任务直接以仙家的身份去到人间,由此这般不走寻常路的天梯便少有人走了。
当然还有一个缘由秦青并没有想到,这个缘由在她封印了仙力走出第一步时瞬间明白过来。
是痛,撕心裂肺的痛。天梯的灵气仙泽太盛,漫溢在秦青身上如同千万利刃一同刺入心口。秦青狠狠抽了一口气,双眼一闭牙关一咬,一鼓作气地冲了下去。冲到人间的时候秦青几乎昏厥,她觉得女娲告诉自己的“受伤”一词说的实在太委婉太含蓄了,她岂止是受伤,简直是被凌迟了一遍。
在地上躺了半天,秦青方才有力气挣扎着起来,很快她便发现了一件比受伤更加令她在意的事,那便是她的伤口不仅爬了满身,还爬了满脸。当秦青在湖边擦洗伤口时发现了这个无法接受的事实,她毁容了。
第128章 久别重逢
本卷《彼岸花开》卷首题记:此去经年,千山万水。当所有烟火都落幕,所有华彩都沉寂,当积淀多年的冰雪消融,泛起温暖白光,染上了尘意。她还是记得他,翻山越岭,分花拂柳,在山穷水尽之处悄然相见,凝出欢喜的泪。
秦青在身上翻了半天后翻出一张皱巴巴的面纱勉强戴上,一瘸一拐地钻出了树林。
树林外是一座城池,城墙恢宏高大,上书临安二字。秦青看了看身上破损的衣服,有些窘迫,打算进了城先找间成衣铺子换件衣服,找个酒楼填饱肚子后再做打算。
然而到了成衣铺前一摸口袋又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她没有钱,一个子儿都没有。除了头上唯一的一支白色珠钗外就只有云兮和自己的两把仙剑,显然,这些东西意义非凡,自然不能随便当了。秦青百般无奈地仰头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一个灰暗的人生呵!
正惆怅间,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热闹起来,原本各自忙活的人们朝一个方向蜂拥过去,连带着将莫名的秦青也
挤了过去。
从城门处浩荡行来一队人马,精神抖擞步履齐整,是军队,像是已行了千里的路,风尘仆仆。
有百姓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向着队伍最前方挤去。秦青被一群人挡住了视线,挤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嘟囔道:“看什么神仙人物值当这样么?哎哟这位大婶,你踩到我脚了…”
大婶头也不回,脸上洋溢着兴奋莫名的光芒:“姑娘你外地来的吧?这是云将军在关外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了!”
秦青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正打算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刨出个豁口挤出去,面前的人群却漏了一个空档出来,从这个空档望出去,正好瞧见队首骑着白马银盔银甲的男子。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待秦青看清那男子面容时,仿佛千千万万的水都汇于一处,天地间忽然明灭了一刻,心头也明灭了一刻。
云兮他,回来了。
世上最欣喜的两件事莫过于失而复得和久别重逢。秦
青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忘记了前路艰辛,她来到这一世,就是为了找到他,找到这个眼睛始终微笑的男子,她的夫君云兮。
秦青抑制不住的欢快,她从人群中跳起来,跳得高高的,她冲着队首的男子喊了一声:“小白!”
男子只略略转了转头,目光扫过一众人等,并未在任何一人的身上有过停留。
秦青有些失落,环顾四周方才发现如她这般跳起招呼的女子数不胜数,且个个跳的比她高喊的声音比她大打扮的比她艳丽,秦青一下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片刻之间,队伍已行进到了前方,白马上挺拔的身影朝着身边另一名骑着马的男子侧了侧身,问一句:“萧然,方才你可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白?是喊我?”
被称作萧然的男子笑道:“云兮,城里的姑娘们私下不知给你取了多少名字,这个名字很特别么?这么入你的眼?”
云兮摇摇头,也笑起来:“倒是没有,只觉得挺有趣。”他一催马,“快走吧,天快暗了。”
这会儿的秦青已顾不上邋遢的装扮和饿扁的肚子,随
着人潮又跟了上去。将军府在临安城东边,云府两字恢宏中还透着丝婉约,秦青“啧啧”叹道,连字迹都没变化,此番人世寻人倒是十分顺利。
云府前聚集了不少人,秦青好不容易凑到门口,提着勃勃的兴致向守卫道:“能否帮忙通报一声,我是云将军的故旧。”
守卫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对着秦青身后一努嘴:“那边的姑娘们都说是我家将军的故旧,我家将军说了,他没那么多故旧,一律不见。”
秦青诧异地回头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自己的身后早已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各个年龄段,身穿各色衣服的女子,这些女子或扯着手绢翘首盼望,或依着柳枝顾影自怜,或贼心不死地扒在府门的门缝处往里望。
秦青哀叹一声,果然,云兮这个自动招惹女子的情景和在南海龙宫时如出一辙,而在人间甚至还更胜一筹。这一世的女子,果然要奔放一些。
秦青不甘心吃闭门羹,想了想后又绕着院墙走到了后门,见有一位年长的守卫正兢兢业业地数着黄木牌,秦青冷不丁凑过去问了声:“大爷,将军府招下人么?”
全神贯注数着木片的守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秦青:“招,刚招了一批,正打算给她们发木牌来上工呢,哎呀我数到哪儿了,被你这姑娘一打岔给忘了。”
秦青探头看了一眼,见木牌上都印上了一个“云”字,知是打算给云府下人用来标识身份的东西,便腆着脸道:“大爷,你给我一个呗。”
守卫的头也没抬一下。
“大叔?”秦青甜甜唤道。
守卫还是没理她。
“大哥?”秦青不死心,诚恳地望着守卫。
守卫终于抬了抬眼,道:“大婶啊,我们招满了。”
对于自己被叫“大婶”的这个事件,秦青感觉很愤怒,她在愤怒之余仍然不失一丝理智,以至于没有当面顶撞回去,而是暂且默默地行至街边的树影下委曲求全地咽下了这口气。
没过多久,将军府的后门开了,有些布衣妇人依次从内走出,经过守卫时都被递了块木牌,这些妇人千恩万谢后俱都兴高采烈地散去。
秦青忖了忖,料是将军府刚刚招进的下人,便瞅准一
个跟了过去。那妇人身量不高,长得精瘦黝黑,此刻一脸兴奋地阔步向前走着。秦青踏着小碎步一边紧一阵慢一阵地跟着,一边想着法子怎么上前搭讪。那妇人却停了下来,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道:“你这个姑娘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大婶”的“婶”字还没唤出来,秦青已换上一副谄媚嘴脸:“这位小姐姐,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在云将军府做事啊?”
妇人显然十分受用,自豪道:“当然,明日就可以去上工了。”她上下打量了下秦青,“怎么,你也想进将军府?”
秦青一拍巴掌:“小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呢?”说罢眼睛巴巴地盯着妇人手上的木牌,“这个能给我摸一下么?”
妇人将眼一瞪,手中的木牌往怀里一塞,义正言辞道:“你以为将军府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么?就凭你这小身板也能去做工?”
秦青也认真道:“身板小不要紧,力气大就行啊,况且我还可以吃的很少。”
妇人不屑道:“你跟我说没用,你跟将军府的人去说啊,不过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见得有功夫理睬你的。”说话间妇人也扬了扬头,摆出自己也即将是有身份的人的姿态来。
秦青表现出无比艳羡的样子:“听说在将军府做工工钱也特别多吧?”
妇人颇为得意地拍了下钱袋:“当然,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都不在话下。”
二人说这番对话时正站在一个热闹街市的路口,秦青的眼角不经意瞥间路边蹲着的几名壮汉似蠢蠢欲动。她心念突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