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瞬忘了呼吸,心头顿时犹如擂鼓一般,脸颊烫得厉害。
谁晓得,他忽然开口,一声低笑:“你在想些什么?”
我被他的笑声一惊,懵了:“啊?”
他忽然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执起桌前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才瞥向我,冷哼了一声,又骂了我一句“蠢东西”。
我被他这忽然的转变弄得一愣一愣的,待我彻底反应过来后,方才怒瞪他:“沈溪音!”
但是当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后,我顿时又泄了气,根本不敢说些什么。
我想我再他面前,实在是太憋屈了些。
怎么说,这里是长明山,是我的地界,我是长明神女,身份地位又哪里比他低了?
可我却这般没出息,竟被他愚弄至此都不敢反驳半句。
这让我有了一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蓬莱仙岛上的那些岁月。
那时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这会儿我在自己的地界上,却还是挺不直腰背。
我实在是太窝囊了。
我正丧气着,溪音或是见我许久不说话,便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生气了?”
我仍旧不说话,誓要维护我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本以为这厮或许良心发现,会好生宽慰我几句,却不曾想,他竟又是悠悠地饮了一口茶,语气凉凉道:“还知道生气,那么你日后得多注意些,答应过我什么你可都得记得清清楚楚,半点都不能含糊。”
他又一次看向我,威胁道:“若是再被我发现你单独见了那攸宁,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果然,这厮比我还要记仇。
他这般戏弄我,原来还是在介怀我见攸宁的这件事。
“听见没?”他拧着远山似的眉,不悦地看着我。
“听见了……”我恹恹地答了一句。
许是我这句回答总算是让他高兴了,他点点头,搁下手里的茶盏,忽的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懵了,瞪大双眼看着他。
他殷红的薄唇原本噙着些许的笑意,但见我这副表情,他便又在顷刻间沉了脸,语气颇有些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
“啊?”我愣愣地应了一声。
他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来,捏着我的脸颊:“欠收拾。”
“……溪音,你放手。”我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嗯?”他盯着我。
“……那,你随意。”我又怂了。
他终于笑了笑,右眼尾下的朱泪痣风情撩人。
我正望着他的脸出神,却被他塞了一嘴的糕点。
或是见我愣住,他便语气轻快地对我道:“赏你的。”
……那还真是多谢你啊。
我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他的这一举动了,但事实上是,我被他塞了一嘴的糕点,根本没机会说话。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寂静下来,安然不动。
他在我身旁饮茶,我则是努力地想要把嘴里的糕点吃光。
他一直在注视着我,我都知道。
我没有看他,但我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暖意。
我想,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能如溪音这般待我了。
“楚璎。”我听见溪音忽然唤我。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他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指节一曲,一道金光凝聚又扑散,他再张开时,手掌之间,便已有一个白玉小瓶子。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递到我手里,只是道:“你的药。”
“什么药?”我将手里的小瓶子看了又看,而后打开木塞,凑近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清冽凛然的香味袭来,实在沁人心脾。
可溪音却不肯与我多说,只是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只管吃就是,我还会害你不成?”
我瘪瘪嘴,塞上小瓶子,小声嘟囔:“万一呢?”
“你说什么?”他猛地瞪我。
我一个激灵,忙干笑道:“不过是玩笑罢了,哈哈哈……”
他伸手,一把揉散了我的发髻,这才仿佛有些解气似的,哼道:“没良心!”
我将那小瓶子放在桌上,然后看向他,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便有千千万万颗善变的心,我不晓得旁人,但我唯独晓得溪音你,是绝不会害我的。”
我相信他,因为他为了我,放下了三万年的仇恨,更为了我,甘愿与我一同去凡尘里走那一遭。
为了我,他已付出了太多太多,而这些情意之重,是我此生都还不清的。
第76章 换眼之疾
在长明山的日子虽悠闲,却也少不得有人来给我添堵。
先是那舒窈帝姬被我“重伤”的消息传至六界,引来众人瞩目。
那些九重天的神仙听了,一个个的,也当是自己太闲,便结伴来我长明山讨要说法。
口口声声质问我为何要这般对待仙界的帝姬,又言我仗势欺人,有辱长明山的脸面。
可他们到底是只敢耍耍嘴皮子,却不敢真正来与我打上一场。
因着溪音的缘故,到后来,他们便连话也不敢随便乱说了,只是与我大眼瞪小眼,气氛好不尴尬。
最终,还是攸宁派了人来,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神仙请了回去。
也不知攸宁与他们是说了什么,之后,便再无人来我长明讨要说法了。
只是这些个闲散神仙好打发,但那聂羽神君却是十分难缠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在那峚山待得好好的,作甚要见天的来我这长明山讲冷笑话。
这日溪音又不在长明山中,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我此前已经问过他好几回,可只要我一问,他便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朵,却不肯与我多透露一句……真是好生奇怪。
溪音不在,聂羽神君却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来了,说是来我这儿讨茶喝。
看着我面前这喝着茶,却又认不出噗嗤笑出声的聂羽神君,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当下便横了他一眼,冷嘲道:“聂羽神君来我这儿讨茶喝,总得付些茶钱罢?”
他却是一挑眉:“想不到你长明山竟如此小气?连杯茶钱都收?”
我哼笑一声,道:“神君也该清楚,我长明山神脉凋零,哪里比得上你峚山香火鼎盛?”
他峚山之上,玉膏长流,灵气丰沛,他聂羽神君又是喜好那那些灵膏玉脂酿些酒来,那滋味我并非没尝过,可比我这长明山的陈茶要好喝千万倍。
他哪里是来讨茶喝,分明是又得了我的什么消息,跑过来嘲笑我罢了。
这聂羽神君再怎么说,也是与我父君一辈的人,可他却偏生爱与我一般见识,哪里像个长辈?
因着他时常笑话我的缘故,我也并不将他当做尊敬的长者,他若是将我惹急了,那我只管骂便是,反正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不过还是斗斗嘴罢了。
“楚璎啊,听说,你把舒窈帝姬打成了重伤?”他像是毫不在意我话里的嘲讽之意似的,只是含笑望着我,问道。
我听罢,便嗤笑一声:“什么重伤?她不过是挨了我三鞭罢了,竟夸大成重伤……我倒是想把她打成重伤,那不是没能如愿么?这事若是成了,我自然会认。”
看来,这舒窈帝姬即便是挨了我的鞭子,也还是不肯安分。
她将自己夸大成受了重伤,还煽动九重天的一众神仙来我长明山讨要所谓的说法,让我楚璎做了他人口中仗势欺人的恶人……我倒真想冲进那九重帝阙去,把她拖出来,再请她好生吃我一顿鞭子!
聂羽神君听了我的话后,便点了点头:“那个小姑娘啊,看来是极会找事的。”
我有些意外:“你信我?”
“为何不信你?”他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毕竟你聂羽神君可是一向不肯与我讲理的。”我语气凉凉地说了一句。
他倒是气笑了:“楚璎,你当本君真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我可没这么说。”我别过脸去。
是了,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但他可向来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嘲笑我的机会的。
“你与攸宁,真的划清界限了?”他忽然问我。
我听他忽然提起攸宁,便是一怔,随后回过神来,便清了清嗓子,道:“好端端的,神君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怕你对攸宁余情未了,那可就苦了沈溪音咯!”他哼了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