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莲书(48)

“楚璎,别怕,我们回家了……”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少年嘶哑又疲惫的嗓音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我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剧烈的喘息着。

那一瞬,我满脑子都是少年惨白的面庞,以及他的那句:“楚璎,别怕,我们回家了……”

酸涩再一次翻涌而来,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指节,眼眶中的泪水倾斜而出。

我终于,记起了曾经的一些记忆。

虽不是全部,却也足够证明,如今躺在床榻上,浑身是伤的攸宁曾经,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

我欠他的,怕是我此生此世,都无法偿还得清。

我慌忙站起身来,伸出手去,颤抖地覆上他的左臂。

一抹淡金色的流光闪过,我已十分清楚,攸宁的左臂,乃是峚山软玉所制。

他是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左臂,且是在三万年前,为救我所致。

“楚璎?”我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却忽然听得攸宁唤我。

我抬眼,眼泪正好顺着眼角滑落。

“你怎么哭了?”朦胧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分明听见他问我。

我抿紧了唇,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过了好半晌,我方才开口:“攸宁。”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你离开长明山,不就是为了得到你想要的那一切么?怎么如今,你明明已触手可及,却又偏要放弃?”我定定地望着他,问道。

他似乎是愣了愣,而后才弯了弯苍白干裂的唇,嗓音有些嘶哑:“楚璎,我只问你一句。”

“问我什么?”

“我只问你,如今的我,你可还愿接受?”

他的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便愣住了。

许是他望着我的眼神太过灼热,又或许是我心头的情绪太过纷乱不清,那一瞬,我有些不知所措。

“攸宁……”只是我想一如之前那般说出拒绝的话,开口却是如此艰难。

我从未料到,他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望着我的目光带着期盼,而我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竟也再无法果断的开口。

我分明,早已决定好,不论我与他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也都要到此为止了。

可是,此刻,我又为何动摇了呢?

我原以为,他所说的爱,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曾可为了他所想要的一切而放弃我,放弃长明山,那么对于我,他口中的爱,便是无足轻重的。

可是如今,他却肯为了我,再放弃他所拥有的。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的。

而他曾深入魔域救我的那份深重的恩情,更是我此时犹豫的重要原因。

或许,是我对于他的感情,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罢?

便是失去记忆,我也仍旧会陷在他的那双温柔的眼瞳里,为之痛,为之乱,甚至为之欢喜。

我本以为,忘记,便已是放下。

但如今看来,到底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第49章 信是不信

那一日,我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攸宁。

我无法果断地说出拒绝的话,同样,我也无法说出接受的话。

而他虽显得有些落寞,却仍是原谅了我的沉默。

自那之后,我与他之间,似乎变得有些有些许的微妙。

我也说不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微妙感觉,但我,却不再想着逃离罗云宫了。

我想,我欠着他那样大的一份恩情,而他又因我而放弃了自己此前所拥有的一切,我合该照顾他才是。

于是他养伤的这些日子,我便每日去他殿中,为他做些端茶倒水的琐事。

没旁的法子,只因再多的事情,攸宁也不肯让我去做。

很神奇的是,我与他之间,再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倒是平和得很。

他常常与我讲,昔年我与他都还是孩童时,在长明山上的趣事。

我也是经他之口,方才晓得,儿时的我,竟还曾那般顽皮。

难怪我失去记忆后,重归长明山时,那聂羽神君便找上门来,硬是要与我说一说我追攸宁不成的那段往事,再说一说那些风凉话。

原来,我儿时,便已将他得罪了。

他那峚山尚好的玉膏,也多是我凭着胡说八道的本事,屡屡糊弄他得来的。

九重天上,哪个神仙没被我戏耍过?

攸宁摆着手指头数,到最后,竟还数不过来。

他倒豆子似的向我说了许多我儿时的糗事,每每因为大笑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即便是蹙着眉,那双看向我的眼,也仍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一直觉得,这凡世里的时光总是过得那样缓慢。

终于,攸宁的伤痊愈了。

他不再拘禁着我,反而会经常带着我去罗云宫的各处转转,在扶柳桥下的小船里喝酒,在倩音楼后的竹林里下棋,在月影亭中赏月。

偶尔,他还会在我面前练剑,一招一式矫若游龙,似行云流水。

我看着看着,脑中便会不自觉地出现一抹画面:

一身烟青色长衫的攸宁在长明山的落英殿前练剑,而我则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笑嘻嘻地向一个人讨要人间最最寻常的一支糖葫芦。

我很清楚,那个人,便是我的父君。

可我能看清攸宁的脸,能看清我自己的脸,却偏偏……看不清父君的脸。

有时,我也会想起身在昆仑仙山上的溪音。

我会想起此前,他明明是那样柔顺的性子,却十分强硬的要求向来懒散的我早起去看他练剑。

临风崖上,溪音雪白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望向我的清澈眼瞳,不知为何,竟一直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也会想,如今的他,在昆仑仙山上究竟过得好不好,他又是否会怪我的不辞而别。

对于溪音,我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已什么样的心情看待他的。

此前,在九天之上,于蓬莱仙岛中,他是蓬莱神君,是我楚璎的救命恩人。

之后,在凡世里,在昆仑仙山上,他又阴差阳错的,被韶春塞给我,成为了我的徒儿。

这说起来,我心头便有些复杂。

他既是我的恩人,还是我的债主,如今,又是我的徒儿……这关系听起来,也太乱了些。

再说攸宁,他似乎真的就这么闲了下来。

即便是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他也仍是每日待在罗云宫中,与我说说话,也偶尔带着我,去大漠另一边,热闹的集市上走一走,看一看。

也是因为攸宁,我才晓得,原来在大漠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名为华沙的小国。

华沙本国的人很少,多是来往于中原与西域的商人,或是其他一些什么游走于中原与西域两地,身份不明的人。

来来往往的人,龙蛇混杂。

故而,在华沙的集市上,总会发生一些争斗。

我与攸宁也经常会有一些热闹可看,那些作恶的,我与攸宁若是见了,便也都顺手将其收拾了。

五年时光,就这么匆匆而逝。

这五年于我而言,是我失去记忆后,最恬淡快乐的时光。

我更发现自己在面对攸宁时,时常会莫名的欢喜,只要他用他的那双眼静静地望着我,即便是什么也不说,我便会忍不住的欢喜,又多多少少会有些无措。

攸宁啊……我时常会在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悄悄在心底唤他的名字。

这样实在有点傻,本不该是我楚璎会做的事。

但我不可否认,我确实那么做了。

而且,竟还会为之而沾沾自喜。

只是,攸宁好似又忽然忙了起来,我去寻他时,经常都不见他的身影。

这一日亦是如此。

我来到景明殿中,本是想要攸宁带着我去华沙的集市上转一转,买些小物件的。

可我在景明殿中找了好几圈,都未曾寻到他的身影。

我有些狐疑,在踏出殿外后,我见到了秋娘的身影,便唤住了她。

“楚姑娘有何事?”秋娘看向我,那双水眸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闪烁。

我不禁蹙眉,问她道:“你可晓得攸宁去哪了?”

她垂下眸,答:“宫主去华沙主城,与华沙国王谈生意去了。”

“是么?”此事我也曾听攸宁说起过,但我瞧着秋娘,却仍隐隐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秋娘抬眼看向我,笑了笑:“宫主总要为罗云宫着想,寻些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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