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重心长,故作长者的姿态,摆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来。
谁知溪音听了我这话,一张如玉的面庞更染几分薄红,他下意识的抿了抿殷红的唇,一双清澈眼眸望向我,仍旧十分害羞:“溪音不会离开师父的……”
我听着,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有些不对,但我又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于是我便点了点头,道:“我就指着你给我长脸了!”
随后,我便转过身去,在床榻下的暗格之中翻找了好一会儿,方才又翻出几卷竹简来。
我将那一堆竹简尽数扔进了溪音的怀里,对他道:“既然那玉简上的东西你都参透了,那么便将这些书简也拿回去,好好修炼,为师相信你,定能大有所成。”
溪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简,道:“溪音知道了。”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袖:“既然如此,徒儿便回自己屋里去罢。”
我以为他便要离开了,只因他这些日以来,一直都很是听话,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可没成想,此刻,他却立在原地,一双眼望着我身后,踌躇着不愿离去。
我疑惑得往身后瞅了瞅,当下才意识到自己那床榻上乱糟糟的,堆了好一对衣裳不说,还有几盘尚未吃完的糕点,好几本闲书,甚至还有鞋子……
我老脸一红,抓起被子便胡乱一遮盖,而后才转过头来,颇有些尴尬的对逢熙道:“咳……师父前些日闭关来着,所以乱了些,你,你下去罢。”
“我……还是帮师父整理整理罢。”溪音却放下手里的书简,将宽大的衣袖向上卷了卷,露出白皙的手腕。
第22章 腼腆模样
自那日溪音见识了我床榻上那些乱糟糟的物件后,我自觉我这个师父在他面前便没什么脸面了。
他那日惊诧的目光犹在我脑海,我每每想起,便是忍不住的尴尬。
可溪音除了那一瞬的惊诧,却也再没有旁的情绪。
只是我那一片狼藉,却还是他替我收拾整齐的。
我想溪音在蓬莱时,还是那般矜贵的神君,平日里见着我,总要骂我一声蠢东西,实在是不讨喜得很。
而如今他失去了记忆,竟肯挽起衣袖,替我收拾屋子……
如今的溪音,乖巧温顺,便是我随口夸赞他一句,都要脸红好些时候。
若不是晓得他也同我一样,已有好几万岁,我还只当他是个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
但这样的他,的确顺眼多了。
只是,令我唯一有些不自在的是,自那日过后,溪音便每日都来我这里,替我收拾好被我弄乱的屋子。
我也曾委婉的表示过不需要他每日来替我做这些事,可他每每听我说这话,都只是抿着殷红的薄唇,低首不语,然后第二日仍准时出现在殿门处。
今日也是一样,我方才从床榻上起身,推门便见溪音已等在殿外了。
我本想直接拒绝他进殿,可看着他对着我腼腆一笑时,我盯着他右眼尾下的朱泪痣好一会儿,终是软了心,侧身放他踏进殿门来。
于是,便有了此刻,我坐在桌前手执杯盏慢悠悠的饮茶,而溪音则挽着衣袖替我收拾屋子。
我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好一会儿,想起之前在九天之上他那副骄矜冷淡的模样,又想起我作为蛇身时,被他捏着尾巴尖儿晃来晃去的那些日子,心头便有些惶恐,额角也隐隐有了些冷汗。
我想,若是等这厮恢复了记忆,再记着他莫名成了我的徒儿,又曾纡尊降贵给我收拾屋子……我甚至能想象到那时他唇畔的冷笑,眼中的讥讽。
于是我虽有些迟疑,却还是唤了一声:“溪音……”
溪音闻声,转过身来,一双明净的眼瞳望向我:“师父何事?”
“咳……”我假意轻咳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斟酌着说道:“你……不必每日都来替我打理这些,修炼才是头等大事,我可不能耽误了你。”
其实我是想说,左右他就算替我收拾齐整了,他一离开,便又会被我折腾回原样……
但我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个说法。
我实在担不住他对着我,一脸委屈的模样儿。
“师父不必担心,三月后的试炼大会,溪音定会将那露生剑拿来给你。”溪音此时已经整理完毕,他用布巾擦了手,随后又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来,遮住了那素白的手腕,又来到我身前,郑重说道。
我一怔,竟是不晓得,他还将此事放在心上。
据说那露生剑,乃是某位仙君曾经的佩剑,因着我那仙君与我师父韶春交好,便将佩剑赠予了他。
而今,韶春却将那仙家挚友赠给他的礼物,作为了试炼大会的彩头。
当时我听了这些话后,随口便说了句想见识见识那露生剑,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都忘记了的事,却一直被溪音记在心里。
其实,我之前因着好奇,已去韶春那里见识过了那传闻中的露生剑,且的确不凡。
我本想直接便抢来,但我修炼无果,修为低微,即便是夺了来又有何用?
凭我这一身微末修为,如何能驾驭得了那样一把仙剑?
但于溪音而言,那露生剑,倒很是配他。
于是我便对他道:“这露生剑,你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但不是给我,而是给你自己的。”
溪音面露疑惑:“可是,是师父你喜欢啊……”
“为师要那露生剑有何用?倒不如你赢回来收着,我偶尔看你练剑也可。”我摆摆手,说道。
溪音一听我这话,那一双墨色的眼眸闪过几丝光芒:“师父要看我练剑?”
我瞧着他那莫名欢喜的模样,有些不解,却也还是应了一声。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脸颊忽然染上几丝薄红,垂首不再看我,腼腆害羞得很。
我有一瞬发懵,不晓得他为何又忽然脸红。
我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咳,这前提是,你真的赢回了那露生剑。”
溪音看着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溪音定不会辜负师父所望!”
“……”我瞧着他这副模样,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而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每见到溪音,夜里总会梦见曾经的他,梦见在蓬莱的那些日子。
溪音明明只是失忆而已,性情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若不是他那世间难寻的好相貌,以及他右眼尾下的那一点朱泪
痣,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
“你……既要准备三月后的试炼大会,便不必再每日来替我整理屋子了罢?”我试探着询问。
说起来到底还是我太没出息了些,明明如今的溪音就像是一颗软柿子,可我在面对他时,仍不自觉的讨好,甚至拿不出一点身为人师的威严来。
“师父不必担心,每日来替师父整理屋子,也不会耽搁我修炼。”溪音蹙了蹙眉,对我说道。
“……”我见他态度仍这般坚决,便有些挫败。
我想他是否有什么毛病?否则为何我那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的边角非要对得整整齐齐不可?
再说我那书案上摆的物件儿,也被他一丝不苟的分文别类,放置得无比整齐。
便是连我那被子,他都叠得像是豆腐块儿似的,平平整整,少有褶皱。
我是懒散惯了,看着这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样子,我连睡觉都有些睡不踏实,午夜梦回,迷迷糊糊睁眼,还以为自己在旁人的屋里,当下便惊醒了。
可溪音非要来,我又哪里敢拦着?
若是他日后恢复了记忆,指不定要如何整我。
“而且……”
溪音蓦地又开了口,使得我当即回过神来。
只是我一抬首,便见他看了我一眼,随后便微垂着头,薄唇抿了抿,耳尖儿又红了:“我每日都想见到师父……”
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僵硬的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真的不甚明白,为何溪音会变成这般腼腆害羞还粘人的模样……
我内心很是复杂,但面上仍未有表露,我只是勉强开口,干巴巴道:“那,那便依你罢。”
我还是太窝囊了些,即便是面对如今这般乖顺的溪音,我也仍说不出拒绝他的话来。
我想,或许是于蓬莱仙岛上的那次初见,他是真的让我记住了那瀛水的凉。
“多谢师父!”溪音猛地抬首,对我露出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