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内心十分自责。
如果不是他把贺南星的安危交给了王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个本该过着平平淡淡生活的人，因为他, 成了杀人犯。
他恨不得替王盛抗下所有的责任。替他接受惩罚，替他去蹲大牢。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法律不会接受他这么做。而最终，老爷子也没有同意程湛回去。
只说让他好好留在这里养伤，至于那件事情，他会派人帮忙处理的。
从房间出来，老爷子又交代陈嫂：“晚点把他的手机收起来，在身体彻底恢复健康之前，不准再跟任何人联系。”
陈嫂点头，“哎，我知道了。”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两个月后。
这两个月里，贺南星吃不好睡不好，还经常做噩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她没有想到江离会不顾一切地要弄死她，更没有想到王盛和欧杨一鸣会突然出现。
王盛为了救他，还错手杀了江离。
一个星期前，法院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因为王盛还没有成年，又是自首，而且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不是故意杀人，所以只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普通本分的家庭来说，依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王盛一辈子也摘不掉杀人犯这顶帽子。
日后出狱了，还可能会被人讽刺，被人看不起，甚至被人当做瘟神躲避。
好好的人生算是彻底被毁了。
贺南星不清楚程湛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反正她至今都联系不上人。
之前电话还能打得通，只是没有人接听，后来再打，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事发后，她问过欧杨一鸣，为什么会和王盛突然出现。
他们三个人的家，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欧杨一鸣也没瞒她，直言是因为接到过程湛的电话，所以才会一直暗中保护她。
不过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程湛也给王盛打过电话。
*
六月中旬，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一辆劳斯莱斯在监狱门口缓缓停下。
司机下车帮忙打开后门，身着黑衣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下来，微皱眉头，静静凝视着门口的几个大字数秒，迈步走了进去。
会见室里。
少年坐在椅子上没等几分钟，就看见两个狱警带着王盛过来了。
他穿着囚服，剃了光头，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在看见他的瞬间，绽开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少年拿起面前的电话，王盛随即也跟着拿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湛哥，终于见到你了，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程湛迟到太久了。
所以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贺南星，而是来到了这里。
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玻璃。
王盛摇头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你救了我妈一命，我用两年牢狱之灾换班长一命，值了。”
他说过，只要湛哥开口，就算是需要上刀山下油锅完成的任务，也一定会给办成。
他很高兴，能在湛哥不在的时候，替他守住最爱的人。
“好兄弟。”
程湛心里藏有千言万语，可是这一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留下一句：“我等你出来。”
探监结束。
程湛回到车子上，分别给何东磊，林洋和欧杨一鸣打了通电话。
*
不知不觉期末考试又要来临了。
虽然这学期过得格外不太平，但是该复习的功课，还是得抓紧时间复习。
跟往常一样。
这天晚上贺南星吃完饭，就钻进房间里看书了。
书桌上摆放着一本日历，七月十号这个日子，被她用红笔给圈了起来。
四月的那天，程湛让她再等三个月，眼看着，三个月的期限就要满了。
贺南星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看着屏保上的少年，喃喃低语：“程湛，你还好吗？终于，快回来了吧！”
……
快八点的时候，傅宣突然上门，喊贺南星一起去大楼天台看星星。
贺南星对那个地方有阴影，不太想去，然而耐不住好姐妹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放下书本，跟着一块儿去了。
两人打车来到楼下。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贺南星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天气热了。
平时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过来，可是今晚除了她们，好像一个人都没看见，这太奇怪了。
贺南星带着疑惑，跟在傅宣身边，两人一起踏上楼梯，一路往上走去。
繁星布满整个夜空。
踏上天台的那一刻，入眼的却是比漫天星辰更加明亮的烛火。
大几十个香薰蜡烛被摆放成爱心形状。
一抹瘦高且熟悉的身影站在中间，贺南星只看一眼，就湿了眼眶。
等待的日子结束。
她的少年提前回来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堆积起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决了堤。
贺南星紧咬着唇朝程湛飞奔而去，可是快要到达那个怀抱的时候，却猛地收住了脚步。
浪漫的烛光中。
那两个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金属制品，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何东磊他们三个识趣地往傅宣的方向走去了。
程湛手捧着玫瑰花，一步步朝贺南星靠近，然后停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弯起嘴角。
“我回来了。”
久违的微笑，久违的声音。
贺南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两人重逢后的场景。
她一定要给他一个，全世界最最温暖的拥抱。
然而这一刻，却怎么也没有勇气继续上前。
“程湛，你的腿……”
她一出声，就泪崩了。
程湛低头。
特意挽起的裤管下，已经不是他自己的腿，而是两个假肢。
*
遭遇地震醒来的时候，一同苏醒的还有程湛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贺南星坠楼身亡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拿着她的照片，也从那个天台纵身跳了下去。
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死亡了，灵魂却没有消失。
飘荡在半空中，被一个神秘的声音给带进了一个虚幻的空间里。
四面漆黑一片，只有几缕幽绿的光芒在旋绕。
“你是什么人？”程湛问。
那声音近在耳边，可是却始终看不到人，“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就可以了。”
“任何愿望？”
“你的愿望，不就是想再见到贺南星吗？”
听到贺南星三个字，程湛也没兴趣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半信半疑道：“你能让我见到她？”
“当然能。但是你需要跟我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我给你们重遇的机会，但是记住，如果你不能让她再一次喜欢上你，我会收走你的灵魂。”
“如果她能再次喜欢上我，又怎么说？”
“我只要你一双腿。”
大概只有恶魔才会做这种交易吧。
程湛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应该是灵魂，腿应该没有任何用处，然而，跟魔鬼做交易，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所以即使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有所付出，最终也还是同意了这场毫无公平可言的交易。
唯一的附加条件就是，告诉他，贺南星死亡的真相。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双腿，没有了。”程湛平静地说：“但是现在这双腿，也不影响走路。”
他花费大半年的时间，总算适应了这副没有温度的玩意，实现了以“完整”的姿态，站在她面前的承诺。
可心里，终归还是无比自卑的。
现在的他，已经配不上这么完美的小仙女了，会选择回来，只是因为上辈子摔断胳膊的时候，曾答应过她——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擅作主张离开她。
所以，他要把选择权交给她。
程湛的脸上，笑意褪去，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抱着玫瑰的力度，逐渐加重。
“这样的程湛，你还喜欢还需要吗？如果还需要，就算没有了双腿，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一个正常人，继续守护着我的小班长。如果不需要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柔软的身体，撞进了他的怀里。
贺南星紧紧抱着他的腰，泪如雨下，拼命地点头，“需要需要，当然需要！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