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3)

作者:有月无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九思使了祖母特意寻来的桃花皂净面,说是女子用了可以令肌肤白皙红润,她冷眼瞅着镜子里自个瘦不伶仃的样子,着实也不好看。

采锦替她拎干软帕,伺候完梳洗又端着水盆退下。

采锦侧身挑开帘子,差点和芙巧撞到一起,听到这边动静,九思轻声问:“怎么了?”

她手指扣住木盆,嗔了芙巧一眼,转头笑道:“芙巧这丫头不知道抱了什么宝贝过来,奴婢差点和她给撞上了。”

芙巧把手中的箱笼放到九思面前,排开十来件衣衫:“老夫人估摸着小姐的身量,先做了这些件,都是素雅的色儿,我瞧着穿上大小也将将合适,刘妈妈说等过几日再请秦娘子过来给小姐量身选料子。”

眼下的衣服都是素白的锦缎,九思却觉得还是太鲜了些,式样也太年轻了些,索性转过身道:“祖母挑的定然是合适的,那你随便取一件就好了。”

芙巧应喏,只瞧着小姐兴致缺缺的模样,揣测应是为了二老爷二夫人的事儿难过,她便不再多话,谨慎的伺候完九思,引着人往季候氏院中去。

昨天因是夜里,这园里的景致看得并不真切,穿过垂花门就是祖母的院儿,九思看见悬在正房中顶的牌匾上“世安居”这三个字,正是祖父年轻时亲笔所书。

刘妈妈正站在廊前的花架下,吩咐下头的小丫鬟将早膳摆在暖阁里。刘妈妈是祖母的陪嫁姑姑,年龄比季候氏还要大些,虽是奴婢却是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说是长辈也不为过。

刘妈妈迎着九思笑道:“三姑娘来的刚好,老夫人怕您累着,正要叫奴婢去跟您说不用着急请安多休息几日。”,

九思心里明白这声三姑娘便是祖母的意思了,道:“我觉着睡一晚身子就轻快了,许多年未与祖母一同用膳,九思念想着这一顿已经多时。”

刘妈妈一双眼瞧得分明,明白九思的孝心,便陪着她进去。

两个丫鬟蹲下身行礼,打上帘子,季候氏正坐在暖阁里,头上束着藏蓝绣兰草抹额,面容慈祥安和。

九思往前走两步给祖母行礼,季候氏咳了一声,笑呵呵拉她起来:“就咱婆孙两,不讲那些虚礼。”

九思应下侍立一旁,又温声问道:“祖母昨日睡得可还安稳,昨日听大伯娘说起,您咳疾可是又犯了。”

季候氏大笑起来,指着她问刘妈妈;“你瞧她半大个人,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倒像个老姑馊。”

刘妈妈正在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摆早膳,闻言回头跟着笑起来:“三姑娘这是稳重,像您年轻的时候。您看看有哪家的姐儿哥儿头天回家,便早早自己起来请安的。”

季候氏顿时感慨起来,嗟叹道:“这是宗贤媳妇教养的好啊。”九思生怕又惹得祖母伤心,从丫鬟手里接过净手的帕子,伺候她用膳。

守在身后的采锦连忙上前替九思布菜,桌上的蜜枣卷,酱肉包,酥仁饼都是她从前的最爱。

就算是那一日她偷了祖母压在箱笼下的的赐卷去换了婚书,祖母也只是淌了足月的眼泪,又划出大半私产与她做嫁妆。

她嫁去裴家,裴珉不愿进她屋子,回门时候祖母已经病在床上,干瘦的手指颤巍巍拽住她:“九儿...不开心就和离了回来,我找裴珉说理去,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就这样糟蹋吗?”

九思哪里懂祖母的苦心,只在床边上敷衍两句,忙着去寻季婉清给她出谋划策,好拉拢裴珉的心。

季家再派人来时却是祖母逝世的噩耗,无奈当时她也已病入膏肓,下床都已是极难了,被轿子抬回去想要给祖母磕个头竟也是痴心妄想。

尔后再没有人时不时一车新料子,一株奇花,十几页冗长的信文往裴家送了。

现下祖母就在自己身边,指挥着让丫鬟把那些好食摆到自己面前,九思口中嚼着只觉食而无味,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

季候氏慌了手脚,搂住她轻拍脊背,又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她看见九思哭得伤心,忍不住自己也落下眼泪:“我的乖囡囡,好端端的突然哭什么,回来季家,以后祖母便护着你,谁也欺负不到咱们九思。”

九思红着眼眶摇头,没有一点儿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的掉,那些眼泪仿佛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院之中,憋到现在才涌出来,遁藏在心里随着病榻一并缠绵近十年的的悔恨,到如今流泪也使它无法减轻。(1)

眼泪沿着季候氏两侧脸颊流个不停,却一面宽慰她:“你这丫头快些收了眼泪,待会要去拜你祖父,他瞧见你两眼通红的,定要怨我老婆子没能看顾好你。”

“祖母知道你心里头伤心,只是你还小,不管是祖父还是你父母亲,他们在地底下总会护佑你一生顺遂。”祖母抚摸她额前的绒发,目光柔和:“你不过十五岁,日后的路那么长,定要看开些才是。”

九思拉着祖母的手,含泪点头应下。

第4章

季家的宗庙祠堂设在西后楼穿廊处,随祖母从后房门出去,穿过倒座后头的抱厦厅,西角门被花墙掩映住,难得秋季里这一簇一簇的花还开得极好,只是看上去杂乱无章,应是许久未有人打理的缘故。

自父亲流放,祖父仙去,季家这七年已呈凋零之态,只余下大伯父这一脉相承,然季宗德为人懦弱,朝中不过是附庸之辈,官至六品已是极致。

走过穿廊便可以看见一座八拱角牙祠堂,正中央高挂一幅烫金牌匾,上头的字乃是名家所书,两边皆是由曾祖亲笔撰写的季姓渊源和族中荣耀,堂前稳台悬着皇上亲赐的旗杆石,上边篆刻“赤胆忠心”四个大字。

祖母虽随祖母姓季候氏,但平日里也不能随意踏入祠堂,只侯在穿堂处,让九思进去拜过。

回去的时候,季候氏特意带着她往别处绕了一圈才回到世安居,早晨还没瞧见祖母院内墙角两株金桂已是丛桂怒放。

她忽的有些惊喜,惦念起芙巧那一手桂花糕的味道,叫了两个小丫头趁新鲜摘了满满一簸箕。

芙巧有些讶异,“三姐儿怎么知道奴婢会做桂花糕?”

九思瞧了一眼坐在前厅内乐呵呵的祖母,道:“听祖母在信里说的。”

芙巧一下笑开,喜滋滋的说:“奴婢这点手艺上不了什么台面,只去年做了一回桂花糕,没想着还被老祖宗惦记着写在信纸里告诉小姐呢。”

九思拍了拍手里的碎花屑,嘴干了半日想进去喝口茶,前脚刚踏进门,就听到院门口悉悉索索的一阵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就猜到定是林氏带着那劳什子阴阳先生来了。

林氏一改平日里的矫揉造作,一路过来风风火火的朝季候氏请安。这几日丧期,府内女眷仆从穿的都很是素气,林氏蹲膝请安,露出腕上一只乌鸡种翡翠镯子极为打眼。

季候氏一眼就看见,面色如常,端起案展上的盖碗喝了口茶才叫她起来。

林氏这近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会晓不得老祖宗的脾性,忙不迭收敛了刚才张扬的做派,愈发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母亲,儿媳从贲元山特意找来了一位大师,师出贲元山的一位常仙,在临安这一带都很有名气。”

季候氏磨着手里的玉扳指,半响才道:“你怎么就晓得别人很有名气了?”

林氏面上笑着道:“儿媳特去好几户勋贵人家询问过,都道这位大师是有些真本事的,不如先请他进来给您瞧一瞧。”

九思垂首去看衣衫上的绣纹,林氏惯爱耍这些不入流的破烂把戏,谁不晓得她心心念念要将这大师请进来是做什么?无非就是想拿丧事做些文章。

上一世她就是领着这使了银子净听她吩咐办事的大师,来祖母院内说是看什么风水,实则把九思命格太硬,是不吉之人这些消息散布出去。

林氏这步棋蠢虽蠢了点,却是下到了点子上,九思八岁随父母流放房县,骨子里刻着自卑,每每与人交谈生怕别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过去的九思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激,当时就是又哭又闹要搬进了东角的那个院子里,似乎以此便能证明什么似的,这等举措非但没有阻止临安城内沸沸扬扬的谣传,反而往自己身上坐实了那些烂名声。

季候氏独挑季家这个大担子几十年,从来不是吃素的,唯独就是被九思所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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