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静谧无声,只有林氏时不时一声啜泣。季婉清身边的丫鬟倒是忠心护主的人,十几个板子按在堂跟前打下去才有人出了声,从长条凳上滚下来匍匐在地上,“...我看到是三小姐院儿里的菊月过来找了二小姐,二小姐就叫橘柔过去姨娘房里查看。”
梁婆子一板子打在橘柔背上,“菊月为何会过来找你?”
橘柔哭的无比可怜:“此事与二小姐无关系的,那菊月是三小姐的丫鬟,她说带了三小姐话来,说越姨娘有身孕,若是个儿子必会危及我们夫人,就教二小姐熬一碗落胎药灌下去,以后便无忧了。”
九思坐在椅子上,突然被个丫鬟反咬一口,倒是觉得好笑的紧,跪在屋中间的季婉清还在垂头落泪,静了片刻,九思暮然转了视线盯在橘柔面门上,脸上还有些笑:“菊月不过是我院里的洒扫丫鬟,若是如你所说的,这么要紧的事情我会她讲吗?”
橘柔匍匐几步,拽住季婉清的裙尾,哭得一脸真切,“二小姐就是偏信了三小姐的话,过去看了越姨娘,哪知里面是如此场景。我家小姐平日里信佛,最是心善,怎么会熬上落胎汤去毒杀自己的弟弟呢!”
“是吗?”季候氏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过去,“你们还真是各有各的说辞!以为我老婆子瞎了辨不出真假了?”
芙巧跨进门里,后面跟着两个婆子,一个瘦黑的丫鬟被捉在手里按跪在地上。芙巧跪下道:“老夫人,这菊月本是碧宵院里做洒扫的丫头,都从未与我们三小姐说过话,有哪里来的这等事?”
两个婆子膝盖骨顶在菊月背脊上,她苦刹了一张脸疼的皱成一团,横斜着一双单皮子眼扫这面前的境况,心里摸不到个准,也不敢开口说话。
橘柔看见菊月却激动起来,愈往前几步,就被梁婆子拽了橘柔的头发往前后拖,她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婆子捂了嘴拖出去,开始还在不住的挣扎,闷闷的喊叫,到了后面渐渐就声音弱了,手脚垂下来,瘫在地上踹一脚都没点响动。
像是死了一样。
菊月眼睛瞧见,瞳孔睁大,发了疯一样挣扎起来,“是我!我都知道!是二小姐把我安插在三小姐院子里的,让奴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响动都要去告诉她。今天早晨半拢说从看到姨娘在吃杏仁,拿了一把给我尝,我知道那是砂仁,砂仁儿是孕婆子才吃的,就跑去告诉了二小姐的...”
她生怕季侯氏不信,还从衣兜里挖出来几颗没吃完的摆出来,“您看,就是这个!”
这下什么还不明了?几个丫鬟说的话串在一起,明显就只有橘柔一个人在做谎。
“混账!”
季候氏狠狠一把拍在案几上,咬牙道:“纵使嫡庶尊卑有别,那越姨娘的肚子里也是你亲身弟弟,你小小年纪心思狠戾,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竟不知道你竟是这般歹毒的心肠,你是从哪里拿的落胎药?是谁教你的?”
林氏听着又惊又怕,她的女儿聪明伶俐,还未及笄的时候就能一个人揽着院子里的事儿,管理的井井有条,底下的姨娘从前还会起些风波,这些年却是一点不用她多操心的。
说到底婉清也是为了她!林氏一阵抓心烧肺的痛,要不是季宗德不中用,女儿哪里会活的这般辛苦?
她一把搂住季婉清,护在身后,“这些事情她个姑娘家哪里知道?都是我叫婆子去做的。”
说完她就楼住季婉清哭诉道:“我苦命的儿啊,母亲没能给你生一个哥哥在上头,才让他们这般作践你,连一个妾室因为肚子里怀了种,就踩到你脸上来...”
季宗德听到林氏哭腔一开,他心里就闷烦,她什么都觉着是旁人都亏欠她的。
梁婆子外面又拘了好几个雅涵居丫鬟婆子拷问,有个丫鬟挨不住打,说了那些落胎药是前年年节里,二小姐回林家路上找一个大夫开的,不只是有落胎药,还有一匣子红苋草,麝香丸。逼了每个姨娘隔月就服下,日子长了自然就不能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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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这又怎么说?”季侯氏眯起一双眼,睇视下首两人,表情里的厌恶不言而喻。
“是我让婉清去的。”林氏慌慌忙忙的遮掩。
“不管是你还是季婉清,子不教父之过,这是长在你身边的女儿,被教养歪了,你更应该反省自己!”这个时候还在说谎,季候氏实在气急,厉声道:“季家交到你手中不过两三年,便是一塌糊涂的模样!日后这宅子里的事你也不用再管了,你就和婉清两人在富春居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不得我令,谁也不能放你们出来!”
季候氏吩咐完,起身往外走,从奉着祖训的丫头旁边路过,一把拿起约莫一指宽的蓝皮册子砸在季婉清头上,“上一次便警告过你的,你还敢再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倒是不怕,被逮住了怎地又不出声?”
她冷笑两声,“以为喊了我十数年的祖母,我便不会拿笼子套了你直接沉到井里吗?你也不必再嫁去吴家了,明日我就亲自上门取替你退亲!”
季婉清听了季候氏的话,被砸的生疼的脑袋钝木起来,她拽住季候氏的衣角,哭的伤心惊惧:“祖母,婉清知道错了,是我受了蒙骗...我以为爹爹有了弟弟就不会再对母亲与我好了,我以为姨娘生了弟弟,以后便会与母亲平起平坐...还望祖母能宽容一次。”
季候氏低下头看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发髻凌乱,一身狼狈不堪。她把脚收回寸许,声音淡淡:“机会早给过你,清姐儿,你心不诚啊。”
季婉清双眼无神的收回手,泪水帘子似的往下落,看着季候氏走远。几个婆子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拽的胳膊生疼,她腿在地上跪了那么久,麻的路都走不了,鬓发上的海棠簪花塌到肩上,出了堂屋才看见季九思还站在门口,越发姣好的面容,婷婷袅袅的身姿。
“二姐姐莫要太过伤心。”九思看着她,笑容淡淡,“二姐姐喜欢练字,我会叫婆子给你买你常用的宣纸。”
季婉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笑出声,“你以为这就完了?”
九思面上笑开,眼角一颗痣晃得扎眼:“自然没完呢。”
“祖母不过是让你青灯古佛一辈子罢了,每日里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于你还是太舒服了些。”
九思靠近两步,凑到她耳边,“这不过是开始。只要我在,不管你给如何心狠手辣,也不管你背后有谁。你是如何做的,我就如何做给你看。”
季婉清身形微晃,再看这个妹妹,竟觉得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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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季侯氏找笔坊写了拜帖,让管事送过去吴家,吴家当时就答应了,附了几匣子糕点回来。季侯氏看着糕点,着心里就越发沉重。
刘妈妈和几个管事妈妈打着灯笼齐理吴家的提亲时候送过来的彩礼。拆了担箱子上面的红绸布,当时提亲也是许多人家看见了的...这会儿子退亲就是丢脸的事情,哪里还像上次那么大张大杨的。
越姨娘那边来了丫鬟报,说姨娘已经醒了,身子也没有异样,进了两碗百合栗子羹,正在院里走着呢。刘妈妈又拨了两个厨子过去给她,嘱咐道:“平日里要吃什么,要买什么,都可以直接吩咐丁管事和采买婆子去做。”
季侯氏却面色阴沉着,一屋子也没人敢说话,九思从中午到晚上一口饭都没吃到肚子里,只默不作声吃着饭。用完晚膳,季侯氏一脸疲态,想起今日的事情就有些头疼,也没留她,摆摆手让九思先回去歇息。
九思从房里出来看到季婉茹站在院子门口,半大的小姑娘缩在那也不敢进去。
季婉茹是听到姨娘的消息传过去,就慌慌忙忙跑来世安居,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也不敢往里面走。打小她就知道姨娘在府中不易,大夫人老夫人还有上面儿的姐姐都不喜欢姨娘...但那终究是她的生母,时常劝她乖乖呆在大夫人身边为她好的人...
“三姐姐...”婉茹茫然的抓住九思,“我姨娘可还好?”
她在风里站了许久,手都冰凉了,一句话说出来才觉察嘴唇干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