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也叹一口气,低声道:“哪里会呢?姐姐真心待我我是知道的。”
季婉清便又挨近了一些,“上次重阳国公宴,妹妹可有瞧见中意的人?若是有可要与姐姐讲的,母亲在房里总操心这事儿,我也好旁敲侧击与她提一提。”
这话很是熟悉,一字一句都未曾变过,九思有些想笑,面上露出害羞的神情:“那日都是女眷在场,没见过外男,我回来临安也不久,还不知道呢...”
“我倒是记得那日听戏的时候进来了两个人,模样身份都是顶好的。”季婉清又拍拍她的手,很是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你看没看到...也不着急,待祖母安好,年节里世家各族的帖子递上门来,我们便可出去去看看。”
两个人,哪里是两个人,她暗示的怕只有裴珉一个人而已。
九思草草嗯了一声,后边没说几句,季婉清提起自己放心不下林氏,便先走了。
九思将她送出院子,回身看到这秋季的海棠一簇簇拥在一起,明明是娇艳动人,赏心悦目的景致,她却觉得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去将那壶参鸡汤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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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胥大夫二人从屋里出来已是午时,九思吩咐芙巧让小厨房先摆膳,胥大夫神情轻快:“不急,老夫人现下情况看上去会比早晨要虚弱许多,蛇毒极为霸道,家妹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将其缓滞住。暂且只能近些流食,莫要沾荤腥,还要劳季小姐吩咐下人收拾出一个安静的小别院子给我们,每日里给老夫人施针煎药,我们兄妹二人亲自看着才放心的下。”
九思听到他口气轻松,心里自然也松下一口气,“实在辛苦二位。”
胥永志笑道:“约莫七天,就瞧得见老夫人情况会有所好转,只是这七天内或许有些凶险,切莫惊悸忧思,让病人维持好情绪,现下老夫人正在里边熟睡,家妹取了些毒血,回去研制,还请您放心才是。 ”
这二人在上一世乃是名满京城的神医,门前病人无数,被人赞誉为华佗在世。尽管现在还在许多年前,实则这胥小妹实在不容小觑。
芙巧引他们去用膳,九思有些迫切的往屋内走,方才胥大夫打过招呼,等进去看到祖母青白色的脸颊,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伸过手去碰了碰祖母,觉察到还是很暖和,才将手收回,她手心已经微微有点出汗了。
芙巧回来的很快,在身后不知道和采锦低声说些什么,九思转过头,芙巧迟疑:“奴婢回来时,看到大老爷往这边来。”
“府衙里不是下午才休沐吗?他现在过来做什么?”九思有些莫名。
刘妈妈鼻腔里哼一声:“大老爷这会儿记起他母亲来了,敬孝道来了。”
九思看着祖母,“胥大夫吩咐需要静养,他若要进来让他看一看便罢。”
刘妈妈应付这等人几时来年,何尝不明白季宗德心里打的什么卦儿,这会儿他刚升五品又承袭爵位,若是母亲生病儿子不服侍床前,被朝中言官逮着可不死那么好脱身的。
双双心下明了,做做面子就是了。
九思回碧霄苑那个方向正好能瞧见季宗贤身上青色的官袍,胸前绣着一块五品官员花补子,腰间配了一只银鱼带,从穿廊过来,脸上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回屋去吧。
第20章
九思在祖母这边陪着睡了好几个晚上,眼看季候氏一日日好起来,还能下床去院子里走上两圈,回来祖孙两人就靠在窗榻上说话。
日头斜起,古花格的窗子露出些稀稀疏疏的光斑来,梨花沉香撂在窗棱台子上被烤出来点厚重的香味儿来。
这当口,九思揉搓着袖口的双褶儿,略顿了顿才问道:“祖母长日戴在手上那枚扳指可是一直自己收着的?”
季候氏慢慢颔首:“你祖父下葬我是不能去见他的,央了你大伯父把扳指带回来,后来婉清过来说扳指有些裂痕找了工匠还在修补,等我拿到手里就一直是自己贴身收着。”
祖母探过询问的目光,九思却不知从何说起,刘妈妈在一旁收拾架子上的书叹了口气,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才说出来:“...您那扳指里头萃了毒。三小姐折腾好几样才把罗汉口胡同那两神医来请来,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事儿三姐儿本不准奴婢多嘴的,只是您心里有总该有把秤杆儿在。”
季候氏心头一震,有些坐不稳,“毒?什么毒?”
九思忧心祖母承受不住,替她抚着胸口顺气,“大夫瞧了说是西北大漠的蛇毒。
季候氏仰头长出气两口,臂弯颤抖着来寻九思的手,唇有些白:“是他们做的吗?”
九思低下头去,看着迎枕上碧色的绒花,“也不尽然...虽说是您让大伯父去取得,这下面儿经手的小厮、丫鬟和工匠也不少...二姐姐也知道。父亲当年一事疑点颇多,难免有人还有人记恨着在一处使坏。不只是您那扳指有问题,转手到我这儿的那件雪狐皮子也是有问题的,若是查还可以从这里摸过去看看。”
季候氏摇摇头,阖眼倾在案桌上,声音苍老无力:“我虽不喜宗德夫妇,对孙女却是公正的,只是婉清自幼就不亲近我,她也比寻常孩子早慧。逢节里做新衣服都是两边一样的料子。宗德没甚么本事家里给他捐官也入了一个七品小官,他若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的还能往上爬一爬。
“只是他是个不老实的,仗着你父亲你祖父在衙门里张狂的不可一世,老侯爷气不过也是为了季家,把爵位留给了宗贤,那边就闹起来分了家。当初二郎出事他也不肯多帮些忙生怕自己被牵连,人心总是肉长的,他们实在是太自私。”
季候氏用劲捏住她的手,眼珠子浑浊起来,重重喘了一口气:“那些事情...从前我就与你祖父说,莫让大儿觉得我们做事有失偏颇,心里存了记恨...”
九思心疼祖母祖母,低声道:“这不是您的错,长有错幼不可不敬,何况您待我们都是宽容的。”
季候氏心里乱,唇上越发失了血色,最终她长叹一声:“婉清婚事定下来,吴家教养极好我也放心。只是这事儿我们...暂且还要压下来,若是传出去对咱们季家都不是好的。这事情虽与她婉清牵扯不清,可终究是个姑娘家啊。”
九思没吱声,季候氏掖了掖发烫的眼角又拉住她,“你莫怪祖母心软,这始终是整个季家,我们这一脉只剩下你伯父这一分支,若是要查下去就是大逆不道的大事,要请族里的世祖来断了。终究都是姓季的,若是他们行为不干净,你日后又怎么好说人家啊。我一向对宗德家的严厉,就是想他们行为规整,莫要贪图富贵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却不想倒是自己做了恶人。”
九思不愿见祖母如此自责,轻拍祖母的背摇摇头道:“您对他们是极好的,只是有些人想不通罢。”
又想起上辈子季婉清并未嫁去那位吴家,反而三年后嫁给了章明达的幺儿,虽是庶子但既然生在首辅家,仍旧是季婉清高嫁。她微微皱眉:“只怕二姐姐没有那么听话。”
季候氏拨着手里一圈菩提串,沉吟着点点头,“也是,教规矩的嬷嬷这两日就到了,以后就把她拘在府里,这次的事情摸不准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就算是走偏了道,这慢慢教也总能教出点仁心来。”
九思目光穿过漏花窗。她在重阳宴上瞧见裴珉,只漏过一次面就名满临安的裴家公子,温润如玉的好颜色。
当时在戏台子那处,裴珉眼神若有若无的往她这边转了好几次。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啊...她在房内桌上看到这些书信时羞的满脸通红,一个人藏匿住满心欢喜许久,好几个月信笺堆了不小一摞,她才雀跃的拿去给季婉清瞧,季婉清还笑着道裴珉定是真真的喜欢你的,这遍临安哪里有郎君对心上人如此掏心掏肺?
隔年的重阳宴,她瞧见裴珉同季婉茹私话,季婉清又是怎么说的?男儿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定是季婉茹那个人勾了裴珉去,你只要让裴珉娶了你,哪里还有庶女的份呢?
最后也是季婉清劝着自己道,季婉茹不过是个庶女,出嫁时候带上季婉茹做陪房的媵妾,又能拉拢裴珉的心,身边抬上去的人怎么也要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