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沈垣哑然失笑:“……当然算。”
孙覆洲也跟着笑:“那你回来吗?”
“……晚一点,好吗?”
好个屁。
孙覆洲的语气冷了冷:“……太晚的话我就不等你了。”
“那就别等了,我会去找你的。”
没良心的玩意儿。
孙覆洲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挂了电话。
不过刚刚的通话里,他隐隐听到那边有上课的声音……早知道跟着邱云一块过去了,好歹把人绑回来,省的天天出去搅混水。
远在朝阳小学的沈垣,无奈地盯着通话被挂断的界面,说实在的,有些浑水他一个人淌就够了,至于孙覆洲,这辈子就好好地呆在干净的船上,做他引路的朝阳。
“沈先生,和谁通话呢?”
他转过身,一张漫着油光的脸贴得很近。
沈垣扯了一个笑:“哟,王哥,善款点完了?”
王贵喜揉搓着双手:“点完了点完了,等那些记者一走,就可以用调物资的名义把东西接进来。”
沈垣接过他递的烟:“王哥辛苦了,这么些年,操办这个学校也不容易。”
王贵喜说:“瞧你说的,不都是为了赚钱?”
“王哥心思细,也不知道走那条路才能这么不动声色的办事……”
沈垣用若无其事的口气打听,却难为住了王贵喜,说与不说都不好做人,不说吧,万一姓沈的不爽,到上面参他一本,白白结仇;说吧,人家要是想分羹,自己的肉就不够吃了……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王贵喜暗暗松了口气,忙问:“谁啊!”
沈垣反应不大,默默地低下脑袋。
外面的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老秃子。
“校长,是我,外面有个女的来我们学校,说是打听王莉的事。”
王贵喜佯装沉思:“这有啥好打听的,又不是在咱们学校死的,赶紧打发走。”
教导主任为难道:“外面的记者正在给孩子们拍照,我怕影响不好,已经放那女的进来了!”
王贵喜“哗”地拉开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主任光溜嗯脑袋:“会不会做事!万一瞎说点什么,到时候影响更不好!”
教导主任脑门上的冷汗直直地往下淌:“是是是……”
他哪知道这么多——王莉死就死了,跟他们又没关系,所以这才把人放进来,怎么还放错了……
王贵喜问:“她现在人呢?”
“这儿呢。”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只见邱云大步流星地走来,背挺得笔直,底气十足,大有一副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放在眼里的气势。
王贵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唬住,反正态度瞬间就恭维了起来:“敢问这位小姐是……?”
“叫我小邱就行。”王贵喜不高,和邱云几乎是平视,但莫名的,她很不喜欢这个男人,“前段时间你们这的一个学生离奇死亡,所以过来看看。”
王贵喜惶恐道:“哎呀,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学校里藏了个杀手……而且县里的警察不是说淹死的吗,怎么成……离奇死亡了?”
“离不离奇不是你说了算,我说的也不算。”邱云二话不说拨开他往办公室里走,“等调查了才知道……”
王贵喜忙道:“等等,我有客人……”
不过为时已晚,邱云已经看到沈垣了。
邱云不自在地打了个招呼:“巧啊,沈老板。”
耳机那一头的孙覆洲,听到沈老板这几个字,心里明显地咯噔了一下。
短暂思索过后,孙覆洲说:“别和沈垣纠缠,直接问王贵喜问题。”
这边沈垣也识相,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王贵喜和教导主任只好陪着邱云落座。
邱云说:“不必局促,我就问几个问题。”
“好好好。”
嘴上答应的快,其实王贵喜巴不得她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
“王莉平时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
王贵喜回答:“她……成绩一般,不突出,但很听话,老师们对她也很省心。”
成绩中下游,但安分守己的普通学生。
邱云:“那她的性格呢?和同学们有没有过矛盾?”
“不大爱说话,老是闷不做声的,像这种孩子平日没什么朋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矛盾吧。”
邱云长长地嗯了一声——或许是学校学生不多的原因,王贵喜看起来还算了解自己的学生……
这时,一旁的教导主任插话道:“不对啊,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矛盾……”
邱云忙问:“什么事?”
“她出事前几天,脚伤了,一开始说是别人推的,后来又说是自己摔的。”教导主任顶着王贵喜直勾勾的目光说,“……不过我想就算是推的,应该也是别人不小心吧,毕竟没听说她跟谁有过矛盾……”
常规的询问技巧邱云都会,所以大部分时候孙覆洲都是安静的,只有关键时候会点一句,比如现在。
“让他说清楚一点。”
邱云问:“说清楚点,具体什么时候,在哪摔的?”
“什么时候……上上周五吧,清明节之前,因为最后一节课是班会,正好是我上。”教导主任说,“她迟到了十几分钟,因为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那她为什么说是被人推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隔壁班两个同学路过把她扶回了教室,我想王莉应该是被吓到了,才会说有人推她,但其实那个时候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
这个说辞勉强挑不出问题。
但仔细想来总有些不对劲……
第87章 卷伍•种子(十四)
藏在山村的朝阳小学的校园里,那一片勉强被称作是操场的空地上,停了一排网媒车。
他们都是赵氏花了大价钱请来给慈善活动拍照写稿做采访的。
做慈善这件事吧,本来是一件公益性的活动,但久而久之,人们某一天忽然发现了它身上的可利用价值,这项活动也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采访活动的主策划抱着摄像机走到空地上,开始指挥:“图书角的照片拍好了就来操场吧,把那些活动设施摆中间一些,学生们过去玩儿。”
搬东西的是学校的老师,这种表面工作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牺牲上课时间一说,东西摆好了就组织学生进去撒欢儿地玩,自己在旁边像根电线杆子似的一杵,充当背景布。
偶尔顺应记者的意思摆几个动作和学生互动互动。
拍了几张照片后,记者有点不大满意地对着取景器嘟囔道:“这东西有点太新了吧,要不让他们玩一会儿再拍……来,先做采访吧。”
他向旁边招招手:“哎,那老师,做采访的小姑娘在哪呢?”
没多久,一个女孩就被老师带了过来。
女孩身上还穿着洗旧褪色的薄袄子,常年没得到过保养的黄黑色皮肤,即便是这个天气,两颊仍浮着一层淡淡的高原红。
她样貌还算端正,看着有鼻子有眼的,不过浑身上下最打眼的还是她那头乌黑的头发,一股垂直在腰际的麻花辫,末端系着一根半透明的红丝带,跟随着她的步伐左摇右晃。
只要是姑娘,总会有打扮的需求。
女孩冲记者鞠了一躬:“陈记者好。”
陈记者眼皮一抬,他知道这次会采访一个学生,不过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学生,只知道是拿了资助名额的那位。
作为慈善机构捐助的小学,每年的优秀毕业生有机会得到一些社会人士通过机构所给予的资助,这种资助一直会持续到他们大学。
不过资助的名额有限,一般来说都是通过成绩和家庭情况来选取。
今年这所小学即将毕业的学生里,接受资助的一共有三位,其中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们前两天已经做过采访了,如今就剩这个女孩。
“小妹妹你好。”陈记者例行公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用眼神示意摄影师站好位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呀?”
女孩一板一眼地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我叫王愿南,今年十三岁。”
陈记者在听到她的名字时愣了愣,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了一遍:“王愿南?”
旁边的摄影大哥偷偷摸摸提醒了一句:“没错。”
陈记者找了张嘴,反应过来后被她说话的模样逗乐了:“南南是吧,你别紧张,我们这只是在录,说错了可以重新再录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