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也不记得他们完整的聊天经过,只知道比平时短,他们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暖气给北风一吹,没多久就打算换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们一同下楼,刚走进相对封闭的五十层内,程颂就掏出了麻醉枪。他尽可能像掏打火机一样随意,但齐秋雨还是立刻觉察,飞快地往楼下跑。
算不上仓皇逃走,他甚至看见齐秋雨笑了。
他俩一前一后追赶了十几层,最后还是程颂的体能略胜一筹,截住了她。
她伸手去抓程颂的手背,程颂不愿被她的指甲挠中,躲开了,于是两个人在同一层拉开了距离。
无路可逃,齐秋雨退到电梯井口,往下看了一眼,站住了。
“我不想杀你,这是麻醉枪,跟我走吧。”程颂瞄准着她,横跨半步站稳了。
“我知道你不会在这里杀我。”齐秋雨平复着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野心来得有点早啊,我还以为,你起码要干掉财政局那拨政敌,才会对我下手的。”
“干掉他们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程颂仍然没有顺着她的话讲。
“你杀了我,我儿子只要活着,就会一生一世地追着你报复,惹上一个十一岁就会刑讯逼供的小孩不好啊。”齐秋雨提醒道。
“所以我不会杀了你。”程颂又强调了一遍,“你太危险了,我只想抓住你。”
“别说得那么好听了,我俩谁也不想落在谁手上。”齐秋雨笑道,“我让你带回去慢慢处理,不是给了你洗白的机会?失踪总比死亡好处理多了,只要留下尸体,法医总会找到你的。”
“但你跑不掉了。”程颂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其他下楼的捷径,就算有,齐秋雨也跑不过他。
别说今天工地上的人都去聚餐了,就算有人,大冷天的,也没人愿意离开有暖气的房间,根本听不见呼救。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跑不掉是绝对不会给人占便宜的。”齐秋雨冲他挥挥手,灿烂一笑,“我吃下去了你的头发。”
话音未落,她往后退了一步,直直落进幽深的电梯井里。
直到落地的巨响顺着井道冲上来,冷气才漫进程颂心里,他还是算漏了齐秋雨的变态程度。
第124章 Case 9-12
岛城的冬夜长期在零度以下,虽然高空坠人,但就算附近有人听见隐约的动静,也不会出来确认。
不能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尸体也带不走了,程颂只能就地掩埋齐秋雨。
他是学建筑的,知道这个电梯井留有一定富余高度,就算有人觉察到富余高度少了一点,也懒得挖开看看。
他用混凝土封住电梯井底部,潦草地刷掉了井壁上的血迹,想想还不够稳妥,在某一层随意地用水泥涂了几下,混淆视听。
血腥味在他心里始终挥散不去,只有呼啸的北风能给他安慰。他甚至都不觉得冷了,待到凌晨四点,终于离去,天亮以后又特地来看了看,装作关心工程的样子。
北风吹走了剩余的血腥味,后天动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觉察了,只有龚有为真的以为问题出在楼上,闹出了点小插曲。
他说完这个故事,深吸一口气,看向唐文和陆远哲,等待他们的提问。
“自杀?”唐文皱眉道。
“对。”程颂肯定地点点头,并不为这个问题感到心虚,“我不光没有推她,甚至都没有接触到她,她不是傻子,哪会让我算计?”
唐文皱起了眉头,看了陆远哲一眼。陆远哲也很难相信这个陈述,很想等尸检结束再下定论。
“我还有证据。”程颂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放到桌子上打开。
十三年前的对话,从程颂在三十来层追到齐秋雨的地方开始播放。
“因为有点距离,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楚,我放大了,后面有未加工过的原版,你们可以自己处理一次,就知道我没有剪辑过。”程颂介绍道,任由对话播放。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齐秋雨温柔又俏皮的声音,确实属于一位魅力少妇。
程颂是录音方,当然知道怎么说对自己有利,不过他们听这段对话里齐秋雨的意思,认同程颂的初衷——把她抓回去。
“抓到她以后你还是会杀了她吧,用其他方法。齐秋雨说得对,还是让她失踪更好,她的儿子自己就是个混世魔王杀人犯,不会报案的。”陆远哲看着程颂,纠正他的措辞,“你这还是杀人,你不逼她,她不会跳楼的。”
“定罪要讲动机,我没有要杀她。”程颂跟他对视着,没有一丝慌乱,“你不能揣测我的心理,单论当天的行为,我没有杀人意图。她手里有多少我的把柄我完全不清楚,她悄悄编纂了多少我的虚假故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杀她。”
“但你对她动手,确实在为自己脱罪。”陆远哲反驳道。
“是,我怕了,我想跟她撇清关系。”程颂承认了,颇为坦然,“手段可能激烈了一点,但没有杀人。我也没想到她会跳楼,不然我不会这么干,我何必给自己留下一个长达十三年的隐患呢?”
陆远哲一时无法反驳,没有接话。
唐文一直听着,这时候才开口:“你是来自首的,对吧。”
“是。”程颂点点头,“我来坦白我的过失。”
“没有其他跟宴的勾结?”唐文问。
“没有,我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她是宴的主谋,也知道她在对我示好,但我没有授意她替我杀人。”程颂回答,
“但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默许她为你扫清政敌了,你要是从认识她开始就把她抖出来,可能不用死这么多人的。”陆远哲反驳道。
“她是为自己扫清政敌,当时那些人对宴有害,我没有,她对那部分人动手不是很正常吗?”程颂反问道。
“那是因为你借用你的反卧底计划在向她示好,又跟她是朋友,她才会这么干的,还是你的问题。”陆远哲瞪着他。
“这是文字游戏,当时我正在搜集宴的证据,协助公安局摸清她贩毒之外的组织规模,这事十几年前就已经不追究了,要细细盘算,牵连进来的人会很多。”程颂说着,看了唐文一眼。
当年就已经不再追究里面的灰色交易,现在不可能翻案倒打一耙。
“如果只有这么一件案子隐瞒未报,你为什么现在就来自首呢?”唐文疑惑地问,“她说她吞了你的头发,很可能是骗你的。”
“不是只有你们会鉴别真假话,我跟她聊过很多次了,她最可怕的就是说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你听见她的语气了吧,理直气壮的。”程颂回答道。
“少爷看起来早就知道是你害死齐秋雨,为什么没有把你抓走呢?”唐文又问。
“他也是调查后得知的,他妈没有告诉他我是谁。”程颂回答完,顿了顿,谦虚地笑了一下,“说来惭愧,他自己不怕死,不拿人命当回事,还真的被我唬住了,我跟他说,他要是直接来动我,我保证他这一生都找不到他妈妈,他信了。”
陆远哲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骄傲,这骄傲来自当年玩赢了齐秋雨,现在又玩赢了少爷。
“所以尸体一找到你就来了,因为他可以杀你了,对吗?”他脱口而出。
“对。”程颂大方地承认了,“我要向警方申请保护,我罪不至死,又是重要证人,不至于让我死在一个反社会变态手里吧?”
这才是这个老狐狸主动认输的理由,为自己争取自首,再寻求警方庇护。
唐文想了想,长出一口气:“剩下的等尸检和现场勘查的报告再聊吧。”
信息不对等,聊起来对警方不利,程颂先下手为强,把齐秋雨对他留下的各种记录都说作“编纂”,警方也不能反驳。
“好。”程颂爽快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怕他们调查。
唐文站起来,示意陆远哲把谈话记录发给他。这不是小事,已经不是专案组甚至公安局能定论的事情了。
陆远哲收拾好电脑,跟在唐文后面站起来,临出门,认真地看着程颂问:“你应该清楚吧,不管这个案子怎么判你,光你今天说的,你的政治生涯就结束了。”
“我知道。”程颂平静地回答他,不屑地耸耸肩,“那没办法,我跟齐秋雨和他儿子有区别,我是怕死的啊,人可以不玩政治,不能不活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