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心血铸出了神兵利器却要将其束之高阁,才是真真坏了脑子。
从接触剑的那一刻,沂南便坚信,一把好剑应该既承受过火与水的烤炼又受过风花雪月的洗礼。
他的剑合该由一个走遍大江南北,浪荡武林的大侠所佩。
何为大侠?
不小心迷路至此的毛头小子,睁着晶亮的双眸,双拳紧握,激动地肉嘟嘟的脸颊都泛起了红色。
“大侠之所以是大侠,就因其做好事从不留名,深藏功与名。”
说完,他凑过到沂南耳旁,小声道:“我现在还没做好事,可以偷偷告诉你我的名字哦。”
沂南失笑:“你不是励志成为大侠,淡泊名利吗?”
“若是一点信息都不透露,日后把我和其他大侠弄混了多不好,”云天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有办法不留名又能让大家都记住我的名字就好了。”
沂南修长的指尖在掌心上点了点,他沉思片刻,眼珠一转,低笑道:“办法嘛,倒不是没有。”
若干年后,江湖多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侠。
他把名字刻在了剑上。
22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侠,带着他的铸剑师,按师父留下的画纸去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师父说,你闯出了名堂再来见我。
他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知道师父口中的“名堂”到底是多大的名堂。
这时,身侧的人握住了他的手,低笑道:“怎么还出汗了?别怕,万事有我。”
云天脸一红,脚下的步伐却不复犹疑。
行至半山腰,忽见一位娇俏的少女,蝴蝶般像他扑来。
“是你!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云天后腿一步,瞧了眼沂南的脸色,问道:“姑娘认识我?”
花蝴蝶停下来,轻快道:“大侠,你忘了你曾救过我吗?”
云天心道原来如此。
他对花蝴蝶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里。”
花蝴蝶眨眨眼睛,冷静下来,看见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一阵失望,不由嘀咕:“什么啊,又是有家室的。”
云天问:“姑娘出现在此,可曾见过一位高人?”
“高人?”花蝴蝶嘟起嘴,“我们这哪里能有高人。”
住在瑶山的人类,就两个,色眯眯小道士和神秘兮兮的前和尚。
云天不好意思道:“是家师,姓树,单名一个靖,姑娘可曾听过。”
未曾想,此言一出,那少女长大了嘴巴,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道:
“花妖,花妖,不得了,老树精下山害人啦!”
云天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姑娘?”
沂南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
他有预感,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27章 第 27 章
第八篇:再入人世间
惠泽立于浮山之巅,极目远眺,但见烟波缭绕间紫气冲宵,红光闪耀。
他掐指一算,沉声道:“紫微星动,妖魔出世。”
静立在一旁的徒弟闻言敛目垂首,静待惠泽下令。
惠泽问道:“你在山上修行多少时日了?”
玄清恭谨道:“刚满一百年。”
那日,惠泽顿悟,引动天雷,虽未飞升,却也感到身负重任,此后他便在人间收了两个有慧根的儿童为徒,教他们修仙之法。
瑶山灵气充沛,静心修仙,据说千年可得道。
惠泽问他的两位徒弟“生为何求”,大徒弟沉吟片刻,若有所悟,翌日便辞别了师门,踏入滚滚红尘之中。
小徒弟玄清则答“生无所求”,一心修行。
“一百年,是到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惠泽道,“劫祸无可避,你且下山去助武林正道一番力。”
玄清心头一凛,道:“弟子领命。”
惠泽微微颔首,指尖一捻,脚下旋风顿生。
玄清目送师尊的身影消失在云烟中,心念一动,沿天梯而下,一息千里,疾奔数日,穿过浩淼云海,躲过雷鸣电击,再入尘间。
直至重见人烟,玄清恍觉沧海桑田,人事两非,城郭道路,阡陌交通,一派繁华景象,再不见昔日寂寥。
他摇摇头,暗嘲自己百年未能修心,依旧挂怀前尘往事,若让师尊知道定会失望非常。
略略稳住心神,玄清寻得一家客栈,前脚刚刚踏过门槛,原本喧闹的门厅霎时寂静,几乎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玄清不由低头审视自己的行头,白衣白袍手持扑剑,并无特别之处。
好在店小二及时回过神来,提着水壶走来,结结巴巴道:“仙人、道长、客官……您有何吩咐。”
他这三声也不知叫的谁,玄清道:“请给我一间下房。”
“下、下、下房?”小二愣住了。
“莫非是客房已……”满字尚未出口,视线里倏忽一道银光闪过,玄清侧身一捉,手中赫然多了三根见血封喉的毒针。好狠辣的招数,玄清向来路望去,便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立于二楼,对玄清冷眼而视。
“哼,故弄玄虚。”
玄清张口欲言,只听“诤——”的一声,竟是歌女的柳琴从怀中跌落,她盯着摔落的柳琴瑟瑟发抖,纤弱的身躯如同风中之烛。玄清好心走过去帮她捡起,不想她瞥了眼楼上公子,脸色煞白,直到那公子转身离去才敢接过柳琴小声道谢。
玄清轻声问店家那公子是何来头,小二一个激灵好似突然惊醒,忙不迭地请他去客房入住,对方才之事闭口不谈。玄清若有所思地将三枚银针收入袖中,跟在小二身后。
他们走上楼的一刻,寂静的门厅嚯地喧闹起来,一片哗然中玄清反复听得“无双”二字。
无双,好一个无双,这世上哪有无双又皆为无双,玄清从他们的语调中已听出了说话人的惊惧与憧憬。
玄清静思百年也没能修得心如止水,何况本在红尘中打滚的人。
他随着小二到了房门前,不由疑惑:“此为下房?”
小二目光闪烁道:“是下房,仙……先生请。”
玄清心存疑窦,走进客房坐下,茶还没热便听得一阵敲门,继而是温声软语。
“先生打搅了,我家主人请您一叙。”
玄清闻声了然,想来是方才的公子,遂打开房门,对门前的侍女道:“有劳你了。”
侍女低头掩笑道:“请。”
她身姿摇曳,步履轻摇,形似流水。侍女尚且如此,主人想必绝非凡人。
玄清由她引入一间格局截然不同内饰极为豪华的上房内,然而桌边剪手而立的并不是方才的锦衣公子。他一见到玄清就殷切地走过来,连声道:“先生无碍吧?我家小弟不知轻重,可有伤到先生?”说着伸出手来便要检查玄清的身子。
玄清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无碍。”
“怎会无事?”他更为急切了,“我看先生周身凌冽,恐已中寒毒。”
玄清道:“公子无需试探,在下久居之地常年飘雪,自然身带寒气。”
“常年飘雪……”他喃喃自语,面上神情一变,拱手道:“失礼了,先生请坐。在下宵鸿云,小弟宵鸿雁,敢问先生名讳?”
玄清道:“萍水相逢何须姓名。”
“先生说的是,”他笑道,“在下对先生一见如故,只是楼下人多嘈杂,不便相见,还望先生勿怪。”
“客气了。”玄清道。
宵鸿云挽起袖口,亲自为他添茶。
“多谢,”玄清举起茶杯尚未品茗已闻到淡淡茶香,“好茶。“
宵鸿云笑道:“出门仓促,准备不周,不若先生随我去家中一坐。“
“宵兄客气了,”玄清望着杯沿的水珠道,“只是在下有事在身,不得不辜负宵兄盛情。”
宵鸿云仍是笑道:“如此,我便静待先生事成了。”
玄清不置可否,又坐了约莫半个时辰,起身告辞。
二次回房,已是金乌西翔,红霞满天。
玄清不去想兄弟二人的诡异行径,既来之则安之,盘腿而坐,左手拈诀,右手结印,岿然入定。
倏然,银光闪现,一根细针飞射而来,他下意识地捏住针尖反扔回去。沉寂一瞬,细微的声响再度入耳,他眼睫微睁,复又闭上。
今日试探不断,怕是不得安稳了。
窗外的声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幽笛声,这笛声似远非远似近非近,时而缠绵缱绻时而铿锵有力,低吟如泣如诉高昂如嘶如吼,尽是摄人心魂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