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瑶让我过来带你去宿舍休息,”裴执礼眯了眯眼睛,“听说你昨晚是直接睡在练功房里的?”
不跳舞的时间,奚柚就没什么精神。
奚柚咬着吸管,水杯是透明的,她就光咬着没喝,整个人毫无灵魂,像是随时都能睡着。
裴执礼怕她的茶没拿稳,手扶着杯底,嫌弃道:“裴奚柚,你多大了。把眼睛睁开喝水。”
“差不多天亮,在哪睡都一样,没必要回去。”奚柚含糊不清地说。
裴执礼真是服了她了,想念叨的话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跳舞这条路,如果不是她真的喜欢,他也不愿意让她跳。
舞台上的奚柚给人的印象是所谓的,“十年一曲惊鸿舞,人间精灵小奚柚”。
他记得以前去练功房看过她一次,那节课是软开度的课。
舞蹈老师压着腿,几近九十度笔直地往上掰扯,每向上一下,都在挑战韧带的极限。女孩的额角都是细密的汗,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隔着一道厚重的玻璃门,他仿佛感觉疼痛感直直钻入到骨子里。
老师说:“不愧是阿柚,整个班上也只有你这个孩子,撕腿的时候忍着不嚎出声。”
女孩动作定格,细腰往后靠,身体的柔软度展现道极致。
她颤抖的幅度越发明显,咬着的嘴唇发白,硬生生地忍着疼。
只是那一个定格的瞬间,他就转过了身,老师的计时还在继续。
好像是从那次之后,他就不去看她练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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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执礼来找人,奚柚今天是不能在练功房再练了。
俩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七中默认是住校的,不过裴执礼打过申请,就是偶尔时间太晚和陪奚柚回宿舍,才会住校。
裴执礼说:“这么练下去,你有睡觉的时间吗?”
奚柚:“有吧,上课时间。”
“……你还挺敢说。”
江城沿海城市,夏日晚风肆无忌惮地吹拂,枝叶窣窣和蝉鸣声汇织。
学校固定熄灯的时间是十一点,现在路上就只有亮着路灯,风一吹,像是要开始的校园恐怖片。
小树林里冒出一阵亮光,伴随着压低嗓子的说话声。
“诶……这样是不是不对呀。”
不是,这个点——谁在说话?
“!!!”
奚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靠着裴执礼走,抓住了他的手腕,“梨子,你……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裴执礼吓她;“晚上早点回宿舍,最近学校里不安分啊。”
奚柚声音顿时都抖了起来,“你别吓我……”
“多大个胆儿,”裴执礼轻笑了声,抬手揉了揉奚柚的脑袋,“没有鬼。你们班的人,在研究校运会上开幕式的舞蹈编排。”
“啊?”奚柚没反应过来,“她们为什么不去练功房?小树林里没灯没镜子,这怎么跳。”
而且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不就是群魔乱舞吗。
“除了申请,外人进不了你们练功房。我说的是,南楼的高二A班。”裴执礼道。
奚柚听了一会,模糊还能辨认出是赵竹悦的声音。
可是这个点了,她们怎么还在练。
“小树林这动静好几天了,都传成灵异闹鬼事件了。”裴执礼说,“午休间隙还看见在操场上跳。”
南楼作业的题量太大了,中途能用来排舞的时间少,都是挤出来的。
奚柚愣住,她摇了摇裴执礼的手,“陪姐姐进去看看。”
小树林里,他们舞曲的节奏是偏轻快类型的,赵竹悦身体的柔韧性不错,空翻入场。
几个八拍之后,奚柚皱了眉。
BGM的鼓点还在哒哒地敲,气氛却像是凝固住。
奚柚冷不防出声,“可以停了。”
“!!!”
双方的打照面的过程都是以被吓一跳,然后迅速意外展开的。
赵竹悦不敢相信:“我是不是练习太久眼花了,我怎么好像看到妹妹了。”
“不是眼花,”后面的小姐妹说,“看这个方向,妹妹也是从北楼刚出来。练习到这个点,她真的好努力啊,嗷嗷嗷我的偶像就是最棒的!”
赵竹悦:“妹妹妹妹,我觉得你还是要跟我们一次机会的。这几天我们排练都特别努力,我们可以做到的。”
奚柚摇头,实话实说,“你们做不到。”
开幕式上的表演,全程都是学生自己负责消化。
单从舞蹈这方面来说,跳舞是跳舞,编舞是编舞。会跳舞的人,不一定就会编舞,更何况是A班这群,舞蹈基础都没有的。
现在他们的编舞,在北楼任何一个学生面前,都跟过家家似的。
奚柚:“我是在泼你们凉水。你们的编舞太简单了,没有亮点,没有新意,没有赢面。你们还不如早点休息。”
南楼不是没有直接放弃开幕表演的,走个过场结束,简单粗暴,还省了被嘲的功夫。
裴执礼提醒道:“柚子——”
一遇到舞蹈的事情,奚柚就能变身成“人间毒舌”,一针见血,刀刀致命。
“捧杀,是让人死得最舒服的方式。”奚柚很认真地说,“我劝你们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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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奚柚说的那番话,对赵竹悦他们造成了重大打击。
但赵竹悦本身的性子,大概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没丧气过一上午,拉着同学们操场上跳舞。
奚柚看了过去。
他们动作编排,着实算不上好看,节奏不对,队形参差不齐是最致命的。
非要说舞蹈优点,就剩下了“努力”二字。
但很奇怪。
她喜欢这样笨拙的执着。
她的认知里,所谓的青春年少,便是一定要,不管别人的眼光,拼命去尝试过什么。
“还是想跳。”少年清冷的声线漫过。
奚柚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她转过头,意外地看见陆枕川手里是瓶西柚汽水。
粉橙色的瓶子,在他手上,却多出几分反差萌。
奚柚点点头,“有眼光。”
陆枕川笑,“指的是什么,汽水,还是你?”
“……”
明知道她在说什么,还非要调侃两句。
“独舞,也没有太大的赢面。”陆枕川淡声道。
即便是她帮着A班跳舞,做出一段惊艳的独舞来,只能算是加分项。
毕竟是班级集体的舞蹈,对比北楼的群舞,必输。
“我知道。”奚柚低着头,树林下的热度还是会让人觉得闷,“我还是想试试。”
明媚的阳光照到身上,一时间就剩下了灼烧感。
“不然,”奚柚弯着狐狸眸看他,左眼眼尾的泪痣跟着生动,“你考虑一下,帮帮我?”
别人不知道,但她可太清楚了。
陆枕川玩的是街舞,Hip-Hop出身,不可否认,他是天生带舞感,十四岁在国内顶尖街舞大赛KOD里进入Hip-Hop组前三。
盛极一时的大魔王。
陆枕川弯唇,“我们不合适。”
“那是太不合适了。”奚柚说。
她是跳的古典舞,陆枕川跳的是街舞,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种类型。
奚柚看着他的眼睛,弯眸:“但我就是感觉,你在会好一点。”
陆枕川皱了下眉,“你——”
“合作一次呗,”奚柚倒退着走路,“我很认真,等你答复。”
话音落下,少女灰色的裙摆清扬,纤细身影勾起了一层日芒覆盖。
她走到A班训练的人面前,看口型,应该是在说:“看动作细节。原地踏步这,确定好每个人抬膝到什么高度,保持一致。”
“啊?”赵竹悦懵了,“这不是就看过一次我们跳吗……这就会了吗?”
有人笑:“妹妹北楼的专业第一不是说着好玩的好吗!我妹妹就是最棒的!”
少女眸光坚定,几乎是完美复刻,手臂开合,每一下的动作都是踩在鼓点上的,原地踏步腿抬起的高度标准到无差异。
干脆利落,力道收放自如。
陆枕川从以前就很好奇,到底为什么有人会是她这样的性子。
倔到骨子里的不回头。
说得好听些,叫做坚持。说得难听些,叫做愚笨。
是笨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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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操场排练确实不合适,奚柚去年段室找老张商量,商量在南楼弄间练功房来。
老张好说话得很,特别是集体活动,立刻就答应下来了,“我等下找周主任审批,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把钥匙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