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两旁的仙官们惊呼了一声,大长老回头,只见那锁魔盏上竟真浮起了一圈暗红禁制,不由得心下一惊,发令道:“抢回锁魔盏,把吴落押下去。”
吴落没等仙官们对她出手,飞快地把锁魔盏塞了回去,又把储物囊藏进了胸口,拔出了剑,对众人冷笑道:“大长老如今可凭一堆莫须有的罪名给萧彻定罪,时移势易,日后还有多少人将会落得同样下场?还有多少人会死于大长老的一线怀疑中,你们都不怕吗?”
吴落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一句质问过后竟真有人产生了犹豫。大长老没想到吴落胆大至此,他一见风向不对,再不敢放任吴落口出狂言,亲自冲了过来,要将她拿下。
吴落拼着鱼死网破的一口劲,无畏地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崇源殿外飞进来一道人影,那影子如流星划破天际,笔直地冲了进来,行动快得飘渺不见踪迹。
一瞬之后,吴落被那影子掀到了一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吴落,你要翻天吗!”
一声冲天的暴喝在耳旁炸起,吴落吓呆了,魂不守舍地站在一旁,若水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大长老看清来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来人身着一身墨青广袖长袍,脸上神情严肃得异乎寻常,恨不得用眼神把吴落给剜了。
“师……父。”吴落颤抖着声音,她记得清清楚楚,师父说他绝不踏入仙山,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循气得头顶冒烟:“还有脸叫我师父!”
说完,段循怒气冲冲地向大长老走过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勉强压下脸上的愤怒,对大长老拱手一礼。
大长老斜眼瞥着他:”你也是来给萧彻求情的?”
段循头回了一半,似乎是要去看吴落,可他一想到进殿前看到的画面,气得甚至有点反胃,真是连余光都不想瞧见那孽徒。段循硬生生地僵住了脖子,转回脑袋,把那攥得发白的拳头背到身后,挤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平和道:“此次前来有两件事。“
大长老:“说。”
段循顿了顿,还是转头瞪了吴落一眼:“第一件事,我这不孝徒弟太给我丢脸,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还请大长老网开一面,让我把她带回去好生教训几顿。”
大长老笑了一声。
说什么教训?段循分明是变着花儿的护犊子,生怕吴落在他手上受一点委屈。
大长老知道段循能治吴落,锁魔盏不管真有禁制假有禁制,他都能摆平,暂时就懒得计较这个问题了,又问:“第二件事呢?”
段循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拳头又狠狠地攥了一下,痛下决心道:“段循自愿接任北长老之位,望大长老恩准。”
第66章
吴落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殿中其他仙官表情和吴落如出一辙,惊讶之感如溃堤江水从眼中涌出,就差把段循淹了。
众所周知,迟迟无人认领的北长老之位,是承安长老留给他的儿子,大冰窟窿承川的。
怎么成段循了?儿子也是可以乱当的?
吴落处于深度的震惊之中,脑子还没重新转起来,只听大长老甚是欣慰地笑了笑道:“你想清楚了?”
“我……”段循瘪着嘴,有种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不爽。看得出来,这北长老之位他是真不想要,犹豫了半天,嘴边一句“我没想清楚”几次呼之欲出,可视线扫到吴落,还是百般不愿地把此话吞了回去。
段循再没谱,也知道这事不能儿戏,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答应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段循收回视线,抬头道:“我想清楚了。”
大长老又问:“承川知道吗?”
“知道。”段循没来得及开口,承川本人竟现身殿外,亲自解答了。说完,他手中折扇“啪”地一开,边扇边往殿里走。
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似乎碍着了承川的眼,他很是不屑地扫了一圈,懒懒散散道:“我和段循都是被父亲收养,只不过是我在先他在后,我喊他一声父亲,段循喊一声世伯,不过在父亲眼里,我二人并无分别。”
吴落想起来了,试炼期中,萧彻曾告诉过她师父的出身背景。段家是仙界的世家大族,树大招风,仙魔混战时,魔王领兵包围了段家,在一通惨绝人寰的烧杀抢掠之后,段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只剩段循独自存活了下来。
段家被灭,年幼的段循孤苦伶仃无可依仗,好在段家势力深厚,即使被灭了门,依旧有许多人感怀段氏族人生前立下的战功。因此,段循虽没了父母亲人的照顾,却有不少好心人愿意将其收养于府上,为他在战乱中,提供一方不算安稳的庇佑。
萧彻告诉吴落,后来段循被一位世伯抱走了。
谁也没把这位世伯和承安长老联系在一起。
毕竟承安长老受人瞩目太盛,他若收养了段循,这事肯定会无人不知。
可偏偏就没人知道。
战乱之中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无人有多余精力去关注他人生死。昔日仙山传出消息,说段循已被一位隐居多年的故人领走,那一个个发过善心要照料他的人,也就不再多想,各自专心保命去了。
不过这事没人知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承安长老收养段循,不能被人知道,或者说,越没人知道越好。
段循活下来算是死里逃生,承安长老曾受恩于段循的祖父,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千方百计地想要帮段家保住这点骨血。既然要保命,怎能随意透露段循的行迹?万一让魔族知道,指不定哪天图铭一疯,再专程跑来杀一次段循,彻底地给段氏一族斩草除根。
段循作为重点保护对象,承安长老藏都藏不过来,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大家莫慌,段循在我这住下了”。因此,段循就这么秘密地住进了承安长老府上,钥匙一响门一推就算完事,从此开启了一段类似于被“金屋藏娇”的日子。
知道这事的人没几个,一只手数都多了。
再后来,承安长老战死,临终前,承安长老神志涣散不清,心里又挤压了太多事情要交代,家国天下都说不完,更是迟迟说不到那俩无人看管的野儿子,只在咽气前的最后一瞬,命东长老代他转告几位徒弟,说吾儿年至七百时,若才德兼备,并有意继任,可将北长老之位传位于他……
然后就合眼了。
再后来,东长老将段循承川一齐带回了仙山照料。承川痛失养父,哭喊着怪罪段循,说他命里带煞,克死了承川长老,让他滚蛋,声称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段循。
年幼无知的段循,接连丧失了生父与养父,心里转不过弯来,听到承川这么说,那颗易残易碎的心竟也当真跟着怀疑了起来,自责得恨不得一头撞死,随父亲们去了才好。
随着承安长老离世,段循和承川之间嫌隙渐深,两人在北仙山待了不到半年,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一见面就要掐架,不把对方弄得鼻青脸肿绝不停手。
那时仙魔大战方止,几位长老忙着振兴仙界之余,还得花大力气安抚这俩倒霉儿子。几遭劝架过后,长老们发现治国理政的手段,在教育孩子上全然不适用,他们教育他们的,段循承川该打还是打,该骂还是骂,该怨还是怨。
这样闹下去可不行,东长老没办法,这时便提议,把其中一位祖宗送到别的山中去抚养。
几位长老七商量八商量,最后决定把段循送到了章琚山。
能离开承川,段循求之不得,他对长老们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当晚就回房收拾好了行李,随时能拎包袱出走。
段循临别那天,承川终于心平气和地奉上了一句离别赠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段循道:“我也一样。”
段循走了,承川独占北仙山,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段循。
这是承安长老视若己出的儿子,几位长老也拿他没办法,打也不好骂也不好,想着不提就不提吧,段循已经走了,承川眼不见心不的烦,也许再大几岁就释怀了。
而段循,悄悄带着承安长老留给他的北长老印,将这段记忆埋在了心里,在章琚山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
崇源殿上,承川走上前与段循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后,不动声色地各自往外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