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回头看了吴落一眼道:“阿落是吗?你走开些,一会儿血溅你身上就不好了。”
吴落此时终于看清了萧彻的面貌,脸和声音基本匹配,却和吴落的想象不尽相似。吴落本以为,萧彻是霁月清风一般的君子,他的温润定是融进了骨子里,从内到外被温柔包裹。可此时见了真容,吴落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贫乏。
萧彻无疑有一副极好的皮囊,乍看之下,确实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可他在抬眼垂眸间,却流露出点“表里不一”的感觉,好似有一个狂傲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副外表之下。
萧彻脖颈修长,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和唇角都是略微上翘,这使他不笑时也带着两分笑意。奇怪的是他长了一副笑相,却不给人一点容易接近的亲和感,反而看着他时会不自觉将心悬起一半,好像他会随时拉下笑脸,变换出一副阴沉的面孔。
就像现在,他脸上虽笑着,手上却预备做着能让人送命的事。
即使吴落知道师父和萧彻前辈是朋友,这不过是个玩笑,却还是怔了一下,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师父身上道:“萧前辈,师父若有得罪之处……”
“你替他还吗?”萧彻看着吴落,眼皮懒洋洋地合了一下,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桀骜,被他温润的外表封住了一半,另一半恰到好处地流淌出来,释放出一种不好惹的讯号。
吴落噎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人真是美得又分裂又不真实,“我不知道师父欠了什么,所以不一定还得了。”
萧彻笑了一声,如今的晚辈们一个个见了他都毕恭毕敬,整天挂着一张唯唯诺诺的脸,礼数周全,却总透着那么点虚伪。没想到段循这徒弟段循说话直得像根铁杵,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对他路子。
段循叹了口气,接着又听吴落道:“但我会尽力还。”
萧彻笑了笑,视线飘回了段循脸上:“东西呢,什么时候还我?”
段循脖子上架着把剑,两手又不许抵抗,放在身旁直挺挺站着显得傻愣,最后干脆抱在胸前,悠哉地道:“下次见面吧。”
段循这个“下次”说得模棱两可,他若有意避着萧彻,数十年不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萧彻答应得毫不含糊,“过两天章琚山首徒大比,我正好是今年的公证人,到时候找你拿东西。”
段循:“……”
为确保首徒大比的比试结果公平,仙山每次都会派出三名仙官,去往各大教派做公证人。
早知道萧彻是这回的公证人,就说下下次见面再还东西了。
萧彻从段循嘴里要到了归还期限,立刻收了剑:“行了,我还要收拾残局,走了。”
段循拍拍衣服嘱咐道:“哦,对了,那个被食尸鬼上身的婴儿,人家父亲还在茶楼等着取孩子,你收拾完记得去交代一下……”
萧彻停下脚步,回身扫了段循一眼,眼皮耷拉着一半,整个人看上去都阴沉沉的。
段循立刻闭了嘴,未出口的下文,直接给萧彻这一眼给看完结了。
“死东西。”段循看着萧彻飞远,这才笑骂了一句。他走到吴落身旁,在她背后拍了一下,“祖宗,这次可以回去了吧!”
吴落最后看了眼萧彻离去的方向,点点头,再没说什么,随着师父飞到空中。
虽然刚得了一波师父救济的清气,可她亏损出去的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完全,御剑还是感到有点吃力,飞不平稳。但吴落不打算做声,想着章琚山离这不太远,咬咬牙就到了。
“怎么?还难受啊?”段循向来是埋头往前直飞,天上的闲云常被他撞得东倒西歪,今日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正好发现吴落面色凝重,于是停了下来。
吴落绷着脸,低声道:“还好。”
段循叹了口气,吴落若是说还好,那就是不怎么好。她若是真好,会说没事,或拿一副“一边待着去”的眼神看他。段循拔出剑,单手往剑上一指,意思让吴落站到自己的剑上,他来御剑把吴落载回去,同时嘴里絮絮叨叨地又开始了一顿好说:“难受就说难受,一天到晚逞强,给我过来站好,不许瞎用清气。这两天不准练功,轮试首徒什么结果无所谓,听到没有!”
师父虽是好心,可配上他仨字往上一蹿,五字一声爆破的语气,什么话听来都很让人胃疼。吴落灰溜溜地“哦”了一声,唯恐师父继续念叨,赶紧先发制人地抢在他之前开口问:“对了师父,您到底找萧彻前辈借了什么东西啊?”
第7章
一提这茬,段循立刻蔫儿了,刚才一张利嘴好像糊了层胶,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就是一块辟邪石。”
“辟邪石”这名称触及到了吴落的认知盲点,她在脑中一番好想,愣是没搜刮到一点与之相关的信息,于是问:“辟邪石是什么?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迷信用的吗?”
段循摆摆手:“不是,它原本不叫辟邪石,我一时把名儿给忘了。这东西可以收敛住周身气息,在斩妖捉鬼时让敌方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段循这么一说吴落就明白了,她在书上看到过这物件,除了收敛气息,修为高者若将此物发挥到极致,甚至能短暂地隐藏起身形,故因此得名——遁影玉。
辟邪石?师父可真会。
吴落瞅着她的取名小天才师父道:“师父,是叫遁影玉吧?”
于是段循的记忆死灰复燃了,他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叫遁影玉,你可记住了啊,下次考你,别忘了。”
吴落顺从地回了声“好”,心想下次师父问起时,她绝对要答辟邪石,看师父能不能记得,接着又问:“师父,遁影玉真能遁影?”
段循道:“承安长老可以用它遁影。”
吴落出生时,承安长老已经仙逝了近四百年,虽然没见过承安长老,可仙界上上下下无一不把他描述得神乎其神,皆说承安长老是不世出的绝代大能,法力高强无边,有翻天覆地之能。
至于怎么个无边法,吴落却没什么概念,只能狭隘地拿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师父来对比一下:“师父你可以吗?”
段循轻蔑地哼了一声,很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
吴落很是惊讶,没想到她这晕乎师父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和传说中的承安长老都不相上下。想到这里,吴落顿时觉得,她能被师父教导,好像有点荣幸。如果是这样,师父的不靠谱与没心没肺,实在不值一提,甚至都能散发出一点令人爱不释手的光彩。
哪知段循话才说一半,他晃悠着脑袋,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回头看了看吴落道:“我能把玉给遁碎了。”
“师父你把玉弄碎了!”吴落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右脚一崴,差点从剑上崴下了凡。
段循把食指竖到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难得地警惕起来:“小点声,别乱喊。”
此时吴落的心中飞过一长串“造孽”,虽然遁影玉不是她弄碎的,可仍是觉得做贼心虚,她跟着师父鬼鬼祟祟地猫下腰,下巴往回收了收,双膝微曲,半蹲在剑上边飞边问:“师父你真把玉弄碎了啊?”
“是啊,反正几天后是肯定还不了萧彻的。”段循把实话说出来后,心中反而松快了一截,很快又恢复如常,没皮没脸地给吴落布置起任务来,“你看这样如何,萧彻救了你一次,你单向他道声谢,未免显得不够有诚意。我把遁影玉交给你,你试着修复一下,修好了再还给他。但咱们也不急,慢慢来,这玩意儿没那么好修补。能修就修,不能修就算了,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吴落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满心鄙夷全铺在脸上,硬杵杵地说。
这仙器哪有那么好修补,只怕以师父的修为补起来都有些费事,否则他早就给拾掇好了,也不必这样躲着萧彻。
段循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无耻得过分了点,便不好意思再提。只是错过了一个机会,他心里有些遗憾。于是长吁了一口气,先看看天,再慢吞吞地把眼皮耷拉下去,嘴角向下一瘪,好像一位等待救赎的孤寡老人失去了希望,看着怪可怜的。
吴落明知师父热爱演戏,却十分见不得他这副“饱受欺凌”的模样,愣是像自己以下犯上虐待了这麻烦师父一样:“知道了,烦死了,那你回章琚山把遁影玉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