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55)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彻和段循能玩到一起,自然方方面面都容易受到对方的影响。

比如这俩人和吴落动起手来,都像个卖艺的。

换言之,吴落像个被耍的猴。

吴落和萧彻交手不到十招,就想起了自己在章琚山被师父压着打的日子,不禁悲从心中来。

吴落是个急性子,就算首徒战败使她变沉稳不少,也改不了她易燃易爆的本性。一天下来,她的剑尖连萧彻飘飘然的大袖子都没扫到一下,萧彻却三番五次地把剑点在了她的肩膀上,稍微往里一削,就能切中她白嫩的脖子。

吴落怎么都打不赢萧彻,心里憋闷,带着怒气在山坡上甩了一剑,一不小心,把一片清白无辜的竹子株连了九族。

她忘了这是人间,人间的竹子不禁削,一削就能断。

吴落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山道上飘来一道破音的叫喊:“哎呀,我的竹子!”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削竹削到了主人面前,吴落只能自认倒霉。

而萧彻,则被那农夫当作了吴落的同伙,一并挨了顿训,后面几天还得帮着吴落一起把竹子种回去。

这俩倒霉仙人怎么都没想到,出来抓个鬼,还要干农活,亲身体会劳作艰辛,真是下凡下到了精髓。

吴落很烦种竹子,萧彻也是。

不过想着有对方相伴,要流汗也是一起流,这竹子种起来,也就快乐了许多,不算个太大的麻烦了。

转眼到了五月初六。

整个后山,人心惶惶。

凡人睡不着,仙人不能睡。

那书信上只说五月初六大难将至,没精细到具体的时辰,因此初五的夜幕方一降临,驻留此地的仙官们便纷纷戒备了起来。

吴落坐在山道上,对着月亮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月色柔和,也许是这两天闲散惯了,她明知有任务,却不大紧张得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萧彻,他正在拭剑,修长的手指从剑柄处一点点向上推去,腕骨处朱红的十字,倒映在雪亮的剑身上。

吴落道:“师兄,你腕骨处的十字是伤疤吗?”

萧彻手上停了一下:“不清楚,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也许是胎记,也许是伤疤,都有可能。”

吴落忽然想起,在禁地时,师兄腕骨处的十字莫名散出过一道灵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本想问问,但这附近处处都是巡查的仙官,被人听见他们去过禁地,怕是不太好,只能忍下了这个话题,改口道:“师兄后悔吗?”

萧彻看了她一眼:“后悔什么?”

“成为我的领官。”吴落说到此处,回身指了指远处,“还要帮忙种竹子。”

对萧彻来说,种竹子这事确实带点魔幻色彩,放下佩剑也笑起来:“几棵竹子而已,没什么。”

其实竹子不重要,吴落更想知道的是,师兄给她当领官是什么感觉,可萧彻说完竹子后,直接进入了沉默的环节,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吴落有点失望,但人家不想说,她绝不会腆着脸追问。

哪知萧彻轻笑一声,忽然道:“其实初入仙山时,我还挺期待当领官的。”

吴落怔了一下,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师兄,还向往过这么亲民的事,她一直以为师兄抗拒与人接近,属于绝不往身上多揽一件事的人。

萧彻把剑收起来道:“怎么,不相信?”

吴落一挑下巴道:“看来我圆了师兄一个梦想。”

萧彻摇头道:“不算。”

吴落眼皮耷拉下一半,爱答不理地问:“为什么?”

萧彻道:“后来发现,不当领官比较清闲,多一事依然不如少一事。”

“就知道,懒得抽筋。”吴落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萧彻身体往旁一歪,靠在树上,斜眼看她道:“说什么?”

吴落瞬间变脸,摆出一脸恭顺的假笑道:“师兄最开始想当领官,为什么不尝试呢?”

萧彻双手抱着胸前,看着别处想了想,转回头道:“通过仙法大会的弟子,在仙山基本都有认识的熟人。领官选人前,弟子和仙官之间都双向打过招呼了,我没有熟悉的晚辈,也没人找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吴落听到这话,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师兄如果不愿意说,完全可以随便编个理由,把这话题搪塞过去。可他没有,还解释得非常认真。吴落再次发觉,在她心中无人能敌的师兄,居然有一颗敏感的内心。

惊讶的同时,吴落又从萧彻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莫名有点心疼他。

就像自己在章琚山,一边被人排挤,一边怕人看扁,只能用又臭又硬的脾气把自己包裹起来,好像什么都伤害不到自己,什么都不在意。

原来师兄的洒脱,也有无奈做铺垫。

吴落讪笑一声,看着路过的蚂蚁道:“这种感觉,挺不爽的哈?”

萧彻笑了笑,歪着头看她道:“知道就行,非得说出来?”

吴落傻笑了一声,忽然仰头望着天道:“哎,长夜漫漫,好生无趣。”

萧彻跟着仰起了头:“阿落,试炼期之后,你想被分去哪座仙山?”

吴落一愣,这几天和师兄待一块儿,每天过的清闲自在,她很享受这种生活,压根没想到那么远的事。师兄如今一提,她骤然发现试炼期已过去了二十天,这么一看,半年也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她就要离开师兄,独自一人完成往后的种种任务。

吴落把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边手腕,迟疑了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没想过。”

萧彻瞟了吴落一眼,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要不要一直跟着我,我正好缺个帮忙打下手的。”

吴落“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心里觉得给师兄打下手也蛮好,嘴上却不情不愿地哼哼:“我才不要!”

萧彻笑着摇摇头。

吴落看着远处,慢悠悠地来回走动起来:“我以后也要当领官,我要在仙山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然后被载入史册。我要成为正直,勇敢,不畏强权,不畏困难的仙官。我还要打破所有人的成见,浊骨凡胎又怎样?凡胎也能问鼎仙界!”

萧彻淡然道:“任重而道远。”

吴落道:“这才有意思,轻轻松松达成的目标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萧彻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落,眼中多了一点玩味:“我发现你话多了不少。”

吴落眉头一挑,本想反驳几句,临开口前,又觉得近来确实话多了不少,口渴的速度都比以前快。

萧彻又道:“笑的也比以前多了。”

吴落绷起嘴角道:“是吗?”

“多笑笑,挺好的。”

萧彻说完,四下游离的视线忽然一顿,笔直地锁定在了一点。

吴落顺着萧彻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离去数日的村长,还有与村长一同离开的卢广清。那两人五天前说要将附近村子巡查一番,撂下一句话后,查到了现在才回。

只见村长满面红光,喜上眉梢,整个人充斥着一种泛滥的喜悦,他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在林间乱飞,在寂静幽暗的山林中显出一些癫狂的诡异。

卢广清面色平和,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前几日紧绷的神色已经从他脸上褪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

吴落被笑得耳根子发麻,面无表情地道:“村长吃错药了?”

萧彻对那笑声充耳不闻,朝卢广清走过去道:“怎么了?”

卢广清瞟了一眼萧彻,高声道:“各位,村长有事宣布。”

村长兴高采烈地从兜里摸出一封书信,正是白云村黄大人带来的那封,村长哆嗦着一双激动的手,一边笑一边将信纸展开,差点把那信纸撕裂了:“大家看看,这信有什么变化?”

村长将书信举过脑袋,展示给众人,吴落身体微微前倾,轻声念道:“五月初六,白耘村大难将至。”

这时,一位仙官越众而出道:“白耘村和白云村,仅一字之差,读音也相同,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那白耘村我去过,在西南方,与此地相去甚远。”

众村民纷纷嚷嚷起来,沉寂的后山顿时一片哗然,质疑有之,喜悦有之,抱怨有之。

村长举起胳膊往下压了呀,示意大家安静,接着道:“正如大家所见,就在刚才,我亲眼看着这白云的云变成了耕耘的耘,黄大人常年行善积德,看来真是好人有好报,咱们白云村有上天庇佑,危急关头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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