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落不在意地道:“那关师兄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他会出什么招。”
萧彻继续道:“我很少答应别人什么,因此一旦答应了,绝不想食言。”
吴落眨眼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萧彻看了看她,正色道:“上次在章琚山没保住你,到了仙山,师兄定会护好你。”
吴落离开师父后,一直处于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仙山之大,她却无人倚傍,哪怕钟前辈愿意收留她,吴落也觉得“吟风岭弟子”这一称呼,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若即若离的虚名。
吴落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钟前辈,都没把她看作真正的吟风岭弟子。钟前辈的客气,弟子们的礼让,让吴落意识到,自己的介入打扰了他们,吟风岭弟子见到她,总得顾着一层虚礼,她不自在,别人也不自在。
吴落感觉自己有点融不进去,还有点多余。她给别人带来不便,自己也得每时每刻绷着神经,生怕给吟风岭招惹来一丁半点的麻烦。而这层无意识的小心谨慎,使她在心中生出了一片寄人篱下的孤独。
说实话,吴落不愿意跟着钟前辈,可她离开钟前辈,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擅自离开也不好,显得特别不识抬举,就好像吟风岭虐待了她,自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似的。
这些不为人知的弯弯绕绕,在吴落心中盘踞了好久,直到萧彻出现,终于把她这些别扭的小心思一把抹消了。
大概不管是谁,听到有人说“我会保护你”,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动容。
更何况这是她的亲师兄,一个帮了她无数次,已经让吴落判定,这是她能够信任的人。
吴落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师兄的承诺走了心,而自己的语言太单薄。只能默默在心里又给师兄记下一笔账。
完了,还不清了。
吴落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她一向讨厌亏欠,此时理应感到有压力。可她感受了半天,也没找着一丝一毫的难受,反而离奇地有点开心,感觉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欠着也挺好,还不清就还不清吧。
“阿落,到了,从这里进去就是仙法大会赛场。”
萧彻说完,掐了个手诀,在空中轻轻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山谷中,凭空开出一个两人高的口,萧彻拉着吴落并肩走了进去,两人眼前先是一黑,一个眨眼后,穿到了一处草长莺飞,仙气氤氲的赛场。
天光乍现,吴落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她简直怀疑自己进了个蒸笼。那仙气不要钱似的到处乱飘,几乎能把人囫囵个地罩起来。吴落回头看了看萧彻,只见他大半个身子都隐在了仙气中。
那自己岂不是只露了个脖子和一个头?
迎面来个人会不会被自己吓晕?
算了,还是别来人了,她可不想看到对面飘来一颗斑秃的脑袋。
吴落一边走,一边挥开其实不挡道的仙气:“师兄,路都看不见,待会怎么比啊?”
萧彻:“放心,待会人一多,仙气就散了。”
吴落随口问:“为什么?”
萧彻道:“因为都被吸走了。”
吴落想当然地问:“被清源和内府吸走的吧,那多吸一点,是不是还能提高修为?”
萧彻面色淡然:“不,是被鼻子吸走,有人吸多了容易打喷嚏。”
吴落:“……”
萧彻笑笑,不和吴落开玩笑了,正经道:“阿落,你有璧云帖,前几天的比试和你无关,你想随我去看台,还是和备战弟子待一块?”
吴落心想,除了吟风岭的几位,其他弟子要么她不认识,要么和她有仇,待在那里磨脾气吗,还是算了:“我和师兄一起吧!”
“好!”萧彻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飞到空中看了一眼,又回到吴落身旁,“走,陪我去见一个人。”
吴落:“什么人?”
萧彻道:“东长老。”
吴落道:“东长老?”
吴落奇怪,如今仙界的四大长老,最没有存在感的就属东长老了。他常年深居东仙山,近两百年,几乎未曾露过面,以至于后入仙山的仙士们,连东长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坊间传言,东长老已经病入膏肓,所剩时日无多,只能靠各种珍惜药材吊住一口摇摇欲坠的仙气,病得下不了塌。
不过如今看来,谣言果真不可信,如果东长老真病成那副模样,还不远万里来看仙法大会,难不成是为了和病魔作斗争?
萧彻解释道:“阿落,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当初是东长老把我抱到章琚山的,算是半个父亲。”
吴落一愣,这才发现,她确实从未听闻有关萧彻出身背景的任何消息。既不知他是哪家的后代,也不知他是如何入的章琚山,仿佛是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的一号人物。
这仙界不比凡间,如今又不是乱世,大家多半时候都挺闲,但凡出个实力强劲的年轻才俊,家世底细向来要被人翻个底朝天,连生活怪癖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唯独萧彻,活成了一道谜。
吴落看不出师兄是喜是悲,他好像不大在意自己的身世,语气平和得仿佛在说“我要去吃饭了”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萧彻没有过多解释,一转眼带着吴落朝看台飞去。
远远地,吴落在看台发现了两个人影,一位长者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长者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仙官,正面冲他低声说着什么。长者不时点下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只是眼睛一直闭着,但从面容来看,并没有什么倦意。
萧彻甫一落地,立刻朝长者走去:“东长老。”
东长老缓缓睁开眼,平淡的目光里透着不动如山的威严:“萧彻来了啊。”
饶是吴落知道了长者的身份,仍旧有些吃惊。她以为小道消息再不靠谱,多少要有点真实的成分,也许病入膏肓不至于,病一病还是有可能的。
可东长老哪里像患病,分明是位精神矍铄的的老人,随便看一眼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可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东长老看了眼站在萧彻身后的吴落,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身旁的仙官道:“卢广清,你先下去,我和萧彻说几句话。”
那名叫卢广清的仙官道了声“是”,临走前特意看了眼萧彻,视线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沾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东长老看到卢广清走远,忽然叹了一口气,问道:“萧彻啊,上次抓到的是什么?”
萧彻道:“附神鬼。”
“食尸鬼,分灵鬼,附神鬼,还剩最后一个绝魂鬼。”东长缓缓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三下,沉声道,“要变天了。”
第27章
吴落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上空,断定东长老说的“要变天了”,不是指此刻天气将发生变化。她不大听得懂师兄与东长老的对话,还想再多听几句,把他们讨论的内容猜出个大概。不料东长老发布了变天预警后,一个字也不再多说,转而对她道:“姑娘,过来。”
萧彻往旁让了一步,吴落看了看师兄,见他对自己微微点了下头,放心走上前去,对东长老行了一礼。
东长老一托手,似笑非笑地道:“不必拘礼,原来段循就是为了你,死乞白赖找东阳要璧云帖。”
吴落有些吃惊,东阳是大长老的名字,即使东长老和大长老是平辈,当着她的面,怎么也该以官名相称,而不是直呼其名。更何况四大长老之中,是以大长老为尊。
吴落心里疑惑自己的,面上一点波澜看不出,毕恭毕敬地回道:“回东长老,正是晚辈。”
东长老将吴落上下打量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她腰间的佩剑上:“若水?萧彻,这么好一把剑就这样送人了?”
吴落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来头,当初师兄赠剑时,连剑名都说是好听才取的,现在看来,这剑却是大有来头,疑惑道:“师兄,这把剑是?”
萧彻不以为意地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承安长老用过的一把剑,后来给了东长老,东长老又给了我。”
吴落抽筋似的抓在了剑上,她低头看了看,不敢相信自己和承安长老用过同一把剑,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价都跟着这把剑水涨船高了。一瞬过后,吴落慌慌张张摘下了剑,递到萧彻面前道:“师兄,这太贵重了……”
萧彻只是笑,不说话也不伸手接,反而是东长老开口道:“丫头,一把剑而已,萧彻送你了就拿着,他用什么剑都一样,开过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