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也不跟你吵。”半晌,他才说道,“豫心说得对,好不容易见面,吵来吵去的没啥意思。”
“你当然觉得没意思了。你被我妈统治那么多年,早都麻木了吧。”陈豫良还在嘴硬。
“姐!爸都这么说了,你就少说两句!”
陈豫良闭上了嘴,心想,这可不是轻易认输,就当我是尊老爱幼吧。
“我知道。”陈钟明却不像之前那样生气了,悲凉懦弱的表情重新挂在了他的眼角,或许他只适合这样的角色,“错也不在你身上,虽然我嘴上那么说,但我心里也知道,你妈那么对你,是过分了点。”
“岂止过分了点。”陈豫良委屈的盯着窗外,语气里还要赌气似的带上□□味。
“你突然就走了,找都找不着,见了面,不骂上你两句,你爸这心里这个坎就过不去。”陈钟明锤了锤胸口,叹道,“唉,终究把你养的这么大,你要说真不在乎,怎么可能呢。”
“要真在乎就做出来给我看看,嘴上说说算什么……”陈豫良嘟囔着,觉得嗓子里涩涩的。陈豫心给她递过一张纸巾,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陈钟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他盯着床脚,目光没有任何焦点,似乎那床脚不存在。他回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觉得这一辈子过的真的跟做梦一样。普通人的一辈子是怎样的?普通人过的不普通的一辈子又是怎样的?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拿出去说给别人听,别人肯定都觉得是编出来的。那好歹也熬过来了,现在坐在这里看着两个已经成年了的女儿,再想想那些年的痛苦难熬,都觉得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他低头瞅着脚上蹬着的一双旧皮鞋,喃喃道:“当初……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你在那家里应该过得比在这里好。”
陈豫心瞅了一眼父亲,有些惊讶,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姐姐。再扭头看陈豫良,陈豫良恍若未闻似的,还是盯着窗外。
“你妈不让我跟你说,她怕影响你。但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能影响到哪里去?再怎么样,我和你妈还是希望你过的好点,不要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爸……”陈豫心盯着父亲,眼睛睁的大大的,“你,你是说——”
“豫心,你的事你自己一直都知道,我觉得挺欣慰,能把你培养成一个大学生。你妈要是知道了——我说你亲妈,肯定也高兴得很。”
陈豫心有些心慌,她想起当年姐姐对自己吐露过的真相,紧张的,甚至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有些窒闷。
“豫良,你也别怪你妈对你那样,你要想想你原来爸妈对你妈做过的那些事……是他们骗人在先,你妈就相当于捡了你这么一个闺女,还把你给养大了。你妈那时候给刺激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我知道她很想要个儿子,但老天爷不给呀——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
陈豫心扭头看向陈豫良,陈豫良的背影一动不动,身体只随着呼吸浅浅的起伏着。
“那家人也是能生。”陈钟明接着说道,陷入了重重的回忆之中,“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还一个接一个的,超生费都交了多少了。你妈就想着,过继一个男孩儿过来,好歹我和你妈老了,家里还有个男人撑着。都是一家子亲戚,谁成想他们就偷偷抱了个女孩儿送来了,往门口一扔就跑。你妈还给他们家抚养费呢,啧,想起来就心寒,我那时候给你妈闹的,我都快疯了。”
陈豫心的脑袋里像是轰鸣着一架飞机,她懵懵然问道:“爸,爸——那个女孩儿是我吗?”
“不是你。”陈钟明愣了愣,“是你姐呀。你是我和你妈从福利院领回来的,本来想领个男孩儿,结果一看你乖乖巧巧的,你妈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了,你妈没看错人,我闺女果然是个孝顺闺女,比别人家的儿子还有出息!”陈钟明骄傲地说道。
“所以,豫良,你也别太怪你妈。她骂你、打你,是过了,但平心而论,你要在那个情况下,你也会这样的。”陈钟明劝道,他觉得把这些都说出来,整个人都变轻了,心中空落落的十分舒畅,“你妈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跑了的那些天,她把整个城都找遍了,你能说她心里没你?今天进医院还不是因为挂念着你?你呀,做子女也别太绝情了,多替你妈想想。
“这世上还有哪个对别人家的儿女这么上心的?你瞅瞅你那亲生的爸妈,问过你一句没?
“你妈骂你打你,也是希望你走上正途,你也别把错都怪在你妈头上。你看看你那些年做过的事,偷家里的钱,不好好上学尽跟小混混一起混,那学校老师都叫过多少次家长了?
“唉,你以为做父母好做……你妈也苦的很,这个家里要是没有她,就没有我们三个。
“你等好点了,就去看看你妈,说点好话,做人要有良心。
“豫良,你做人要有良心啊。”
第三十四章
暮色深沉,大楼上除了三两盏亮着的灯之外,就是黑黝黝的一片。黑夜仿佛将天和地连接到了一块儿,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其中的分界。彻夜亮着的灯又是为谁而点?又替谁承载着沉沉的悲伤?他们也可能在暗地里嘲笑为情所伤的人们。人总是下意识的画地为牢,将心困在里面,殊不知——殊不知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易变的。
两周了,范载阳几乎没放下过手机,他期待着它因为她再次亮起。可是都过了两周了,她都没有再联系自己谈谈陈豫良的事。难道他们的缘分真的走到尽头了?范载阳还有些不甘心,他开始痛恨起距离,正是因为那遥远的距离,他才丢失了他生命中最绚丽的一段旅程。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可能他现在的生活就是……
他的思绪被砰砰作响的敲门声打断了,浑身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掉地上。范载阳急忙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差点带倒了落地台灯。他兴冲冲的打开门,惊喜的表情在脸上挂了不到半秒钟就下了山。他几乎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回不过神来。
“看什么看。”陈豫良低头瞅了一眼身上,有些莫名其妙。她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带,证明刚从医院里出来不久。可是再看她的精神状况,跟两周前受伤时奄奄一息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了。她已经完全好了吗?好到可以出院了?
“你来这儿干嘛?”他不放弃的朝她身后的楼道里扫了一眼,希望能看到期待中的那个身影。
“好不好的我都要出来,不然我就无聊死了。”陈豫良顺着他的目光朝身后一瞧,冷笑道,“她没来,你别看了。”
范载阳有些尴尬,他恼怒的瞪着她,“谁说我在看她是不是来了……”
“你让开点,让我进去。”
范载阳挡住门口,皱眉说道:“你既然已经好了,就赶紧回家吧,你来我这儿干嘛?叫人看见了误会。”
“误会就误会呗,你未婚我未嫁,别人误会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陈豫良。”
陈豫良抬头望着他,“我要跟你坦白一些事儿,你要不放我进去,我就不说了。”
范载阳盯着她的脸,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她的表情真是十分认真、毫不心虚的样子,找不出来一丝破绽。可是范载阳也没忘记她上次哄他说要告诉他一些事情,结果给他灌了安眠药的事。他警惕的看着她,“我可不会被你骗第二次。”
“这次是真的。”陈豫良摊开双臂,转了个圈,好像在给他展示身上那件紫色连衣裙,“你看,我衣服上下一个口袋都没有,我要是害你,工具都没地儿藏。”
“谁知道呢……”
陈豫良噗嗤一笑,歪着脑袋,“要不脱光光给你看?”
“你真的——”范载阳暴躁的挠了挠头发,勉强退了一步,“算了,进来吧。不过你说完就走。”
陈豫良越过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条裙子还是我妹妹的,你多看它几眼,就当看到我妹妹了吧。”陈豫良好像故意在逗着他玩儿,目光里带着些许揶揄。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体态轻盈,笑容活泼。范载阳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却看不清究竟是哪里产生了变化。
他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椅上,皱眉望着她,“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