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谢瑞虹扔下这一句,咚咚咚的走进两个孩子的卧房,在陈豫良的床上坐了下来。陈豫心跟在她身后,见她默默地坐了半个小时左右,仍旧没有要收拾出门的意思,便小声问道:“妈,今天不去店里了吗……”
“你知道八百我要几天才能赚回来吗?”谢瑞虹突然问她,“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就帮你姐瞒着我?你昨天对我发过的誓还算不算数了?”
“我——”陈豫心心神不宁,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母亲盯着陈豫良的书桌。上面乱七八糟的摆着各种物件,什么都有,连男孩子喜欢玩的弹珠都有,就是没有书本和文具。
陈豫心松了口气,看来母亲质问她也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并没有一定要她做出什么回答。她轻轻挪着脚步进了自己的小隔间,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看,但怎么也看不进去。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外面墙上有个突出来的砖块,而那部手机就在砖块上面安静的躺着。
“她倒是有先见之明。”陈豫心想,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陈豫良现在在哪里,心情又是如何。
她们一直等到太阳西下,夜幕逐渐包围上来的时刻,门口才响起了敲门声。
陈豫心浑身都抖索了一下,她听到母亲在喊她,“豫心,去把门开了。”声音冷漠,像是怒火已经消下去了。陈豫心急忙应了一声,朝屋外走去,她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服下摆,没有异样。
陈豫心的心略微回到了腔子里。她加快脚步,想提前告诉陈豫良,妈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刚打开门,陈豫良刚刚才冲她露出笑容,忽的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揪住陈豫良的脖领子,把后者硬生生的拽进了门去。
陈豫心惊叫了一声,朝旁边侧过了身。她看到母亲手里攥着一根铁棍——上面还残留着锈蚀色,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她甚至没问陈豫良一句,铁棍子就砸在了后者身上,那令人心发怵的沉闷声音,不亚于陈豫心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别人杀一只鸡所带来的冲击。陈豫心愣了几秒的时间,那棍子已经在陈豫良身上打了十几下,谢瑞虹真是吓了死手,陈豫良的眼珠子朝上翻,像是快要晕过去了。
“爸!”陈豫心一边拉扯着母亲,一边嘶声朝里屋喊。陈钟明闻声出来,他本想躲开的,但见这次谢瑞虹气的眼睛发红,大女儿倒在地上痛苦□□,再看到那根铁棍子的时候,他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陈豫心力气小,根本拉不住盛怒之中的谢瑞虹,爷两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根铁棍子从谢瑞虹手里夺了下来。陈豫心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母亲再抢了去。
“你们也要帮着她!”谢瑞虹的短发几乎朝天立着,她倒竖着眉毛,气的浑身发抖,声音也像是风箱里的风似的沙哑撕裂。她狠狠地踹了陈豫良一下,这才喘了口气,开始质问起事情的原委,“说!钱拿到哪儿去了!”
陈豫良在地上扭动了一下,觉得骨盆以下似乎不再属于自己,骨头都碎在了皮肉里面。她害怕的抬起头,绝望无比,无论如何,她都没预料到母亲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好了好了……不就是八百,我给你……”陈钟明打着圆场。
“你的钱还不是我赚来的!”谢瑞虹冲他吼了一声,又指着他的鼻尖威胁道,“你回去,我教训她你不要插手!”
陈钟明耷拉下眼皮,朝大女儿看了一眼,又对陈豫心看了一眼,转身怏怏不乐的回屋去了。
“说!”谢瑞虹再次吼了一声,这小小的房子都被她的吼声震的摇晃起来。
陈豫良颤抖着,她看了陈豫心一眼,见陈豫心吓得满脸都是泪,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便知道妹妹没有把买手机的事说出去。她咬了咬牙,急促的说道:“我,我花掉了。”
“你一下子花掉八百!”谢瑞虹气极,她伸手要去夺陈豫心怀里的棍子。陈豫心呜咽了一声,朝后躲开,小声抽泣起来。
“全花掉了,吃饭唱歌,一分钱都没了。”陈豫良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就说的更过分一点。
“我打死你!”谢瑞虹见陈豫心抱着棍子躲开了,又四下里寻找起别的能打人的物件来。她抄起一把塑料椅子,狠命的砸在陈豫良身上。陈豫良抬起胳膊遮挡着,好在椅子是塑料的,带来的疼痛并不是很严重。
“妈!你别打了!”陈豫心不知所措,她哭喊着,想要去拉扯母亲,却又不敢放下棍子,怕被母亲再次夺去了。她跌倒在地上,狼狈至极,却死命抱住母亲的腿,不让她去够桌上的陶瓷茶壶。
“我看你怎么还!”谢瑞虹指着陈豫良吼道,“八百!你去卖血也要给我还回来!”她挣脱开陈豫心的手,转身走进了卧室,没过上一会儿,忽然听得里面传来杯子被砸碎的声音,然后门猛地被关上了。
陈豫心松了口气,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把棍子藏到了楼上的楼上,然后才跑回了家,吃力地扶着陈豫良回了卧室。陈豫良痛苦的□□着,躺到床上之后,她让陈豫心帮她小心褪下裤子,察看腿上的伤势。
陈豫心帮忙拽住裤边,她不忍心看那些伤口。有些破皮了,有些是皮下出血,青紫一片,再加上之前还没好透的,两条腿就像是被涂上了乱七八糟的颜料,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别哭。”陈豫良勉强挤出一丝笑,“哭是懦夫的行为。”
“你不疼吗?”陈豫心抽泣着问道。她从抽屉里拿出红花油,想要小心翼翼地抹到伤口上。
“疼——哎哎,别抹这个,那个是跌打药,我这已经破皮了,不能抹。”陈豫良皱眉说道,她的嘴唇干裂,脸色憔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好几十年的光阴。
“可是没有别的药了。”陈豫心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看到她为自己这么伤心,陈豫良忽然觉得有些感动,起码这个家里还有个人是在乎自己的。
“算了,我先躺躺,看过一会儿会不会好。”陈豫良说完,朝后倒了下去。她闭上眼,感受着下半身刀砍斧劈一样的疼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并不仅仅是皮下出血那么简单。
到了深夜,陈豫良还在翻来覆去的折腾着,她的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的神思都变得恍惚起来。陈豫心一直守在她床边,这时看不对劲了,急忙跑到父母的卧室,轻轻敲响了门。
陈钟明来开的门,他先朝里面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你妈气了大半夜,这会儿气才消了,你跟你姐安安静静的,别再招惹她。”
“爸,你去看看我姐,我感觉不对劲。”陈豫心焦急的说道。她扯住陈钟明的袖子,陈钟明愣了一下。他朝两个孩子的卧室看了一眼,犹豫了几秒,然后关上门,跟着陈豫心朝她们的卧室走去。
“我们送她去医院吧。”陈豫心哭道。
“去医院那得花多少……”陈钟明踌躇着,“你还小,你不知道医院那可是个花钱的大去处。”
“爸,你刚刚不是说有八百吗?”陈豫心一心急,也就顾不得什么懂事、乖巧、矜持的规矩了,脱口而出道。
陈钟明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嘟囔着,“先带她去楼下的诊所看看。”
去诊所也是看病——陈豫心急忙应了一声,趴在陈豫良的床边,轻轻摇晃着后者,喊道:“姐,姐,起来我们去看病。”
陈豫良缓缓睁开双眼,她觉得她已经快要抵抗不住这汹涌而来的疼痛感了,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硬撑着坐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忽然叫到,“腿动不了。”
“过来过来,我背你。”陈钟明在她跟前蹲下身。可是就算是爬到背上,陈豫良都痛得一阵一阵的脸色发白。她咬牙硬撑着,牙关似乎都快被咬碎了。
三个人轻手轻脚出了门,朝楼下的诊所奔去。好在诊所还没关门,里面的诊桌旁坐着个胖子,看样子像是大夫。陈钟明奔进门,对大夫喊道:“大夫大夫!看看我这闺女!”
那胖子急忙站起来,招呼着他把陈豫良放在病床上,问道:“咋地了?”
“看看腿!”陈钟明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娃疼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