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别生气了，生气对您身体也不好。”范载阳抬起头，委屈又诚恳的说道。
“你还知道生气对我身体不好。”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说下去就有点上纲上线的味道。于是他的父亲挥了挥手，“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去陪陪你妈。”
范载阳应了一声，三两下扒完一碗饭，把碗筷都收拾到厨房里，才拎着书包去了父母的卧室。他的母亲正侧卧在床上，戴着眼镜，就着台灯的光线在看手里的一本画册。
“妈。”范载阳把书包扔在地毯上，趴在床沿上，把额头在母亲的手背上蹭了蹭。
“吃完饭啦？”他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说话语气温柔软糯，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放下画册，摸了摸儿子的头顶，说道，“你跟你爸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妈妈没怪你。你长大了，做什么事总该有自己的自由，当父母的也不能太紧着你，不然你不是越长越叛逆了？”她微微一笑，“这些道理妈妈总还是知道的。但是你听妈妈的一句话，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考虑这件事是不是正确的，比如这次旷课，你觉得是对的吗？”
范载阳把脸埋在被子里，使劲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可能你有什么为难的原因，但是别人不会这样想的。你旷课，就是违反了学校纪律，老师会惩罚你。而且，你还会落下学习进度，别人都学了的知识，你都没学到，你想想亏不亏？”
“亏。”范载阳应道。
“我知道你的性子，爱争个强好个胜，这次旷课肯定不是你愿意的，妈妈理解你。”
“妈。”范载阳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怎么还哭了？”他的母亲笑了起来，伸手擦了擦他的眼睛，“大男子汉一个，不要轻易流眼泪。”
“没哭。”范载阳闷闷的说道，“我就是觉得难受，我把你给气着了。”
“妈妈没生气。”她笑道，“妈妈是因为担心你。你以后不要再不接我和你爸的电话，这就行了。”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范载阳竖起三个手指头，郑重的发了个誓。然后摊平小桌板，趴在上面写起当天的作业来。
次日清早，一到学校，范载阳就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正在往身上套外套，准备督促学生们上早操。看到范载阳，他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老师。”范载阳抬头挺胸，严肃的说道，“昨天的旷课，我和魏鹤衷都有一样的责任，如果有批评处分什么的，我跟他一起承担。”
看到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班主任哧的笑出声来，“我昨天不是说了我不追究了吗？”
“您不是说让魏鹤衷带他的家长来学校吗？为了公平起见，也应该让我把我的家长带到学校来。”范载阳认真的说道。
“你们两个情况不一样，当然要分别处理了。”班主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快上早操了，走吧。”
“不行，老师！”范载阳急忙说道，“这样不公平。”
“你这一根筋的样子——”班主任无奈的说道，“我叫他的家长来学校，也是想好好沟通沟通孩子的问题，不是要批评他。你就把心放回到腔子里吧。”他拍了拍范载阳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
“——沟通？”魏鹤衷听了范载阳的话，惊讶的问道，“沟通什么？”
“你的问题。”范载阳说道。他特意站在一班的门口，这样可以边说话，边多看上陈豫心几眼。
后者正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书本里，自从刚刚不经意间对上范载阳的目光之后，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我有什么问题？”魏鹤衷大惊小怪的说道，“我不就昨天早上迟到了一会儿吗？”
“一会儿？”范载阳扭头瞪着他，“就那‘一会儿’，我挨了两顿批！我妈还差点晕过去了！”
第十章 十六岁（二）
“阿姨没事吧？”魏鹤衷急忙说道，“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你把手机塞到沙发垫子下面的，不然铃声响了，我们还可以少迟到一会儿。”
“你真会说，你舌头上开了花。”范载阳气呼呼的说道。
“这是本人的魅力之一。”魏鹤衷得意的笑了，他的话音刚落，上完厕所归来的夏彦松经过他身边时发出了一声嗤笑。
“听见没有？”魏鹤衷瞪着她的背影，对范载阳说道，“奇了怪了，最近她老是在我跟前晃悠。”
“我们站在人一班的门口。”范载阳没好气的说道，这当儿正好上课铃声响了，他便扯着魏鹤衷的胳膊，两人朝自己的班里走去。
“自习课，不要那么着急。”魏鹤衷故意放慢步子，晃晃悠悠的样子。
“从今天开始，我要担负起监督你好好学习的任务。”范载阳说道。
魏鹤衷看着他的脸，没在上面找出开玩笑的影子。他噗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先监督好你自己吧。”
“两方监督，不碍事。”范载阳虚假的朝他笑了笑，“反正以后你要是上课睡着，我都会一脚把你给踹醒的。”
“我告诉你，我可有起床气的。”魏鹤衷威胁似的说道。
“那挺好啊，我踹醒你，你发一通起床气，老师刚好把你罚站，一罚站就更不容易睡着了，皆大欢喜。”
“无耻！”魏鹤衷叫到，“下流！卑鄙！”
“你好好学学语文，说不定骂出来的‘文雅’词能多上几个。”范载阳一把把他甩在座位上，得意的说道，“像我，杀人于无形！”他摆了个武术动作，配上认真的表情，很是滑稽。
“厚颜无耻！卑鄙小人！居心叵测！”魏鹤衷叫到。
“全部反弹。”范载阳送了他轻飘飘的四个字，转身轻盈的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丧心病狂！”魏鹤衷在他背后又加上了一句。
虽然被骂成“丧心病狂”，但范载阳还是尽职尽责的完成了他的任务。每到上课，只要一瞥见魏鹤衷的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他就伸出腿，狠狠地踹一下后者的椅子。有好几次，魏鹤衷猝不及防，椅子被踹歪，然后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以无比的狼狈和茫然的表情收获了全班同学的哄然大笑，连讲台上的老师都被逗笑了。于是，除了艺术才能外，魏鹤衷又以这一方面独特的“特长”在年级老师里“声名大振”，而这一切，都是拜范载阳所赐。他真是恨死范载阳了。
“你要是上课再踹我椅子，我就去追史前怪物。”有那么一天，魏鹤衷拽住范载阳的袖子说道。
“你敢！”范载阳瞪圆了眼睛，活像门板上贴着的门神，凶巴巴的，“你敢追，我就拿你当哑铃举。”
魏鹤衷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了他的袖子，语重心长的劝道：“小范同志，作为一个人，你不能再做出这种畜生一般的事情了。”
“老魏同志，我这是为你好。”范载阳卷起袖子，显摆着小臂上的肌肉。魏鹤衷嫌弃的看着他，大冬天的也不嫌冷——他朝后退开一步，让自己处在范载阳的攻击范围之外，接着说道：“你每次让我在上课时候闹出这么大动静，其实都会影响到别的同学的学习，这样是不好的。”
“是吗？”范载阳又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结实的大臂肌肉。他的锻炼成果是显而易见的，饭没白吃，俯卧撑也没白做，此时此刻非常显著的起到了他最想要的威慑效果。
“你怎么不穿秋衣啊？”魏鹤衷忽然问道。
“穿那么多，烦死掉。”范载阳唰的一下扯下袖子，“再说教室里有暖气，也不冷。”
“行吧，冻死你。”魏鹤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伸出食指指着他，威胁道，“不许再踹我椅子！我昨晚练琴练到一点多，困死了都。”
“好的。”范载阳给了他一个阳光的微笑，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从此，魏鹤衷再也没在课堂上睡着过觉。
这到底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范载阳不知道，看着魏鹤衷逐渐从上课睡觉转变成上课玩手机、听音乐、打游戏、看漫画——他就觉得脑壳疼。范载阳是真真的替他感到担忧，不仅担忧即将而来的期末考试，更担忧他以后要走的未知的路。上次喝醉酒旷课之后，他倒是看见过一次魏鹤衷的母亲——光鲜亮丽、出尘脱俗，是人群中难得一见的气质人物。在和魏鹤衷会面时，她很有教养的和范载阳问好握手，客气疏离，对魏鹤衷也是这般的态度，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母子。在这位女士跟前，魏鹤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调皮、顽劣，反而一本正经、客气礼貌起来。他带着他的母亲朝教师办公室走去，两个人的背影相得益彰，十分和谐。范载阳不由得心想，或许他们家里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吧，如果非要用旁人的眼光来评判，不禁显得有些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