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就跟女娲开头捏泥人、后面又用泥点子甩人那样的不靠谱,陈豫心嗤笑了一声,可能她和陈豫良就是那些用泥点子甩出来的人吧,漫不经心之心不在焉。
她在卧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在陈豫良的床铺上坐了下来。
隔了这么长时间,这张床上一点脏乱的痕迹也没有。她还在家里住着的时候,每次换床单、打扫卫生,都会把这里也收拾收拾。她搬离了家之后,也许母亲也会时常来拾掇拾掇,好像这张床的主人现在还住在家里。可事实上她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她的出现如同昙花一现,带着肚子上一个血淋淋的洞出现在医院里,又消失在了唐睿的家门口,此时销声匿迹,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了。陈豫心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个城市里,不过在不在的也无所谓了,她已经不想再去找她了。
客厅里母亲又在催着唐睿结婚的事。唐睿支支吾吾的应付着,说想先买房再结婚,谢瑞虹就用力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声若洪钟道:“买房买房,我问你你现在存了多少钱啦?你要买了房才能结婚,那得等到啥时候了!现在这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我对你也没多苛刻,你跟豫心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也没别人了,以后过日子就真正是你们两个自己过日子。我也不担心说豫心嫁过去会给婆婆公公欺负什么的。我和你爸是真拿你当自己儿子看待呀,你别老是觉得好像隔了点啥似的——催你们结婚那也不是为着别的……你看豫心都二十六了,是吧,再不生孩子就大龄了,那以后生了是会有风险的呀……”
“妈——”陈豫心听不下去了,她靠着门框站着,无奈道,“婚都还没结呢,怎么就说到孩子上面了。”
“这有前有后的一起说呀。”谢瑞虹精神上来了。
“再说了,我们现在不结婚,是真的条件还不太成熟嘛……”
“怎么不成熟啦?”谢瑞虹嚷道,“领个证嘛,简单快捷,对吧,婚礼啥的一办,两人搬到一屋住,这需要什么条件成熟——”
“行啦。”陈钟明开口堵住她的话,“你就别操心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你老是搅什么浑水。”
“你居然说我搅混水!”
陈豫心把唐睿扯到一边,悄声说道:“我们找个空赶紧走,我妈这一唠叨准得唠叨到你耳朵里长茧子。”
“同意。”唐睿比了个OK的手势,便回过神说道,“对了阿姨,我记起我公司还有点事没处理,我得先回去了!赚房子钱!”他冲他们抱歉的笑了笑。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让你唠叨。”陈钟明把自己的耳朵从谢瑞虹手里解救了出来。
“行,那你们走吧,明天再来啊,多来看看我们!”谢瑞虹叫到,忽的身体一蹦,又冲陈豫心说道,“对了豫心,上次一个快递员往咱家里送了样东西,说是给你的,我也不知道是啥,你去拆开看看。”
“在哪里啊?”陈豫心诧异的回过头,“我没在网上买东西啊。”
“在你房间呢,我放在窗台上。”谢瑞虹说道,冲唐睿招了招手,“唐睿你过来,阿姨跟你说啊……”
陈豫心转身又回了房间。
窗台上果然摆着一个纸盒子,刚刚进来都没看见。她拿起来摆弄了一下,见快递单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却没写寄件人是谁,拆开一瞧,里面躺着一个礼品盒,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气,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会是炸弹吧?”陈豫心心想,把盒子放在窗台上,左右瞧了瞧,抓起晾衣杆去戳盖子。她正费力气呢,唐睿从外面走了进来,被她的滑稽姿势逗到了。
“你在干嘛?”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怕是虫子什么的。”陈豫心尴尬的站直了身体。
唐睿没说话,径直走到跟前掀开了盖子。他挑了挑眉毛,“一张看起来很眼熟的存折,还有一张纸条。”
“存折?”陈豫心有些惊讶,她从唐睿手里接过存折,正是那天给陈豫良的那本,再看看那张纸条,上面潦草的只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唐睿扭头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陈豫心出了会儿神,翻开存折一看,上面的钱一分都没动过。陈豫良这是什么意思?又还回来了?那这“对不起”三个字……
“我觉得她也欠我一句‘对不起’。”唐睿说道,趁机给自己“洗白”。
“你那我还没找到证据,你就先别急着给自己撇清了。”陈豫心心不在焉的说道,皱着眉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你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为什么要有她的联系方式?”
“她要联系我们,肯定先找你。”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唐睿把手机塞进了陈豫心手里。
陈豫心又给推了回去。
陈豫良换了号码,又还回了存折,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这个家了。那这张桌子,还有这张床——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陈豫心正在出神,没发觉谢瑞虹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她扶着门框,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啊——”陈豫心急忙回过神,踌躇了一秒,才为难道,“是存折——你给我姐的存折。”
“她还回来了?”谢瑞虹问,沉着脸,不再像前面那会儿那么兴高采烈了。
陈豫心嗯了一声。
“爱要不要——”谢瑞虹生气的转过身,忽的又回过头说道,“你拿着吧,拿着……先放着。”
陈豫心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这是让自己先收着存折,等陈豫良再联系上了给姐姐呢。可是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或许陈豫良再也不愿意见到她们了,姐姐那么叛逆的一个人。
“听你老妈的。”唐睿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来找我了,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陈豫心白了他一眼,“你要不告诉我,咱们这段感情就被掐死在结婚前的摇篮里吧。”
“你现在怎么这么凶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行,你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样……我都改了……”
第四十章(下)
阳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洒在深咖色的木桌上。玻璃杯里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颇有些晃眼。范载阳出神的盯着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上下翻飞,等它们都沉在杯底了,他再晃一晃杯身,它们又接着翻飞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居然被他度过了这难熬的十分钟等待时间。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纤长的身影翩翩在他对面落座。
“久等了。”夏彦松冲他嫣然一笑。
“不久。”范载阳回过神,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微微笑道。
“怎么样?”夏彦松摘下肩膀上的挎包,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和陈豫心——”
“结束了。”他苦笑,“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这么轻易?”夏彦松诧异的抬了抬眉毛,“你等了她这么多年……”
“等永远都只是单方面的行动。”范载阳打断了她的话,“选择了等,就说明要接受那百分之五十的被拒绝的可能性。”
夏彦松愣了愣,笑了,“没想到你看得还挺开。”
“其实等了这么长时间,听到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好像也不怎么难受。”范载阳振作了下精神,“就是觉得可惜。”
“没拥有过的失去好像就是比拥有过的失去更让人觉得遗憾。”夏彦松沉思道,她们忽的都陷进了重重的回忆之中,要不是店员上来问她要点什么饮料,他们可能会面对着彼此把高中时期的青春之路在记忆中重新走上一遍。
“我也算是短暂的拥有过吧。”范载阳冲她笑了笑。
夏彦松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抿嘴笑了。她点了一杯鲜榨果汁,等店员离开了,才缓缓说道:“你得到这个结果,其实你自身也有很大的原因。”
“怎么说?”
“你的付出你不跟她说,她也不知道,可能老早就觉得你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当然要把你给忘掉了。”
范载阳想起他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南方故乡之后,通过夏彦松默默关注陈豫心的那些日子。虽然远在千里,可是有了夏彦松这位信鸽的传达,陈豫心的面目似乎还在眼前,生灵活现,栩栩如生。他原本打算报考陈豫心所想要报考的大学,却没想到母亲的身体状况在那段时间里直线而下,父亲要去工作不在家的时候,照顾母亲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能抛下母亲报考离家乡那么远的城市吗?在他的心里,责任一向是占据着比较重的一头,却没想到,这个选择却决定了她和他之后变得迥然的路途……可是如果这么想,陈豫心在他离开之后就选择了遗忘他,他心里也就不会这么难受。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