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
“那她还怨个啥!她干脆来把我的命拿走好了!”
“妈。”陈豫心急忙抚了抚她的背,“你别生气,她也没怨。别生气了,大夫说你现在不能生气,心情要平和。”
“豫心。”谢瑞虹皱眉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你为啥想要搬出去啊?你搬到唐睿家我还能理解,那家里有你住的地方,你干嘛还出去租房子呢?”
这怎么跟她说呢?难道说,自己长到了二十五,终于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想拥有自己的卧室、自己的起休时间、独自生活的自由了?这些听在谢瑞虹的耳朵里,不过是想要脱离父母的理由罢了。陈豫心叹了口气,反握住母亲的手,说道:“妈,我就是……就是想……”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谢瑞虹也紧跟着叹了口气,“别说了,你想搬出去,想一个人过日子,我明白了。”
“妈,你是不是又误会我……”
“我还能说啥呢?”谢瑞虹望着她,“从小你就懂事听话,跟个小大人一样。你在我和你爸身边长到这么大,现在我跟你爸也老了,总不能还把你绑在身上吧?你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是跟我们这两个老头子老婆子待在一块儿又有什么意思。你们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待在一块儿。”
“我房子就找在这附近,你们想过来随时都可以过来,想让我回来我也会随时回来的,不是离的很远。妈,你别觉得我就好像一下子要离开你们了,我离开谁都不会离开你们的。”陈豫心的眼眶里泛起了一阵朦胧。
“我知道。”谢瑞虹擦去她脸上的泪,“妈知道。这你不都从小跟我保证过的吗?妈都记着呢。”
“妈。”陈豫心伏在她的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唉。”谢瑞虹抚着她的背,“谁糊涂也不如我糊涂。别人都说亲生的孩子好,只有自个儿才知道这里面的滋味。
“豫心,妈知道你可能受了什么委屈,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咱家里前半辈子是靠我撑起来的,后半辈子又是靠你撑起来的,这家里其他两个人我早都不指望了,就你还跟我像点。我平时不说,但谁都知道,这家里没了我,就不会有现在的你爸和你还有你姐,但如果没了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和你爸。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什么?一家人是不靠栓绳子就能联系起来的,妈都懂。妈在你小时候对你太苛刻了,对你姐也是,但妈那时候也年轻,也是第一次经历,你能体谅我吗?能原谅妈那时候对你的苛刻吗?”谢瑞虹在心里默默说道,感受着陈豫心的身体在怀里颤抖着起伏着,她的心里酸酸的。她也想把这话说给陈豫良听,但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平时再怎么怨陈豫良恨陈豫良,但毕竟都是自己一把手拉扯大的。这种道理谁能体会啊?你要平平常常安安宁宁的生活过来,还轻易体会不到呢。谢瑞虹不禁觉得,老天爷安排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是有道理的,他怕是偷偷的想告诉自己一些道理哩。现在她明白了,这道理她明白了,早不早迟不迟的,她也不愿琢磨了。当父母的哪个是容易的?当父母的哪个是不容易糊涂的?父母难做,孩子也难做,如果都能互相体谅体谅,那这一辈子也就能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好了,别哭了。”谢瑞虹把她从怀里推起来,“去洗把脸,看眼睛都哭肿了。洗完脸你也别去店里了,我听你刘阿姨说,那山上开了个什么花展,你带我和你爸看看去。哦哟我都好久没出去走了,两条腿都生锈了。”
“好。”陈豫心擦干眼泪,笑道。她起身走了出去,心想,还好我还有家人,还好我的退路上有一座充满温情的大房子,还好我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第三十八章
陈豫心搬完家的那天,店里的老员工们都上门来庆贺她的乔迁之喜。她在厨房和客厅里来回打转,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来招待这几个跟了她好几年的老同事。她人生中的头一次,让她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自己真的长大了,真的从小孩子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了。这个房子虽然只是租来的,可是是她自己的,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布置装饰,可以毫无顾忌的熬夜玩耍,可以在看电视看到好笑的地方时大声的笑出声而不用怕惊扰到隔壁的父母。
她终于自由自在了一回,终于可以发展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为了学习,她把一切欲望都掐死在了摇篮里。谁说的人生就只是由学习、吃饭睡觉、工作赚钱构成的,她也可以做做别的事,可以学习一样乐器或者什么的。大家喝酒喝嗨了的时候,陈豫心甚至清唱了一段民谣,声音颤抖的像是蝌蚪的小尾巴,调从开头就颤兮兮的跑到外星球去了,但大家都听的很认真,没有人出声嘲笑和打趣。陈豫心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对他们每个人都很好,每个人自然也就都将她放在了心里重要的位置上。
唱完一段,陈豫心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缩回到椅子上,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跑调了。”
“好听好听!”其中一个男生大声叫着鼓起掌来。
“就是,你这还叫跑调,那我那叫啥?跑音乐!”其中一个女孩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你那叫跑音乐,你那叫满嘴跑马!”大家都调侃起那个女孩子来。闹到了深夜,才逐渐散了,只有女孩子留了下来,因为她喝醉了。陈豫心把她安排到卧室的床上,自己则回到乱糟糟的客厅里,收拾完了碗筷,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客厅的落地窗对着对面楼的同楼层的落地窗。她看到有个男人正蹲在吊灯明亮的光线下收拾盒子里的东西。他也是新搬来的……陈豫心心想,他的客厅地板上乱糟糟的都堆着些盒子。男人沉默冷静,慢悠悠的有条不紊的整理着东西。他没有像她这样叫了好几个人来家里喝酒、玩耍,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独自收拾。
看到他的样子,陈豫心想起了以往的自己。这次搬家之前,她不也经常这样安安静静的独自忙活吗?孤独、寂寞——就像在这样热闹的夜晚过后,留下的也只是孤独、寂寞。人生中所拥有的一切,从婴儿一出生开始就好像在失去了。没有人能抓得住手里的细沙,就像没有人能抓住与自己渐行渐远的那些人和物。
陈豫心不禁想,如果当初她像姐姐那么任性,想要什么就去闹、去要求,是不是生活会变得不一样?小心翼翼的讨好、任性妄为的骄傲,人总是就从这两个小点上走上了两条不同终点的路。如果她这样去做,将来的陈豫心又会是什么样。
她在这当儿发呆的时间,对面的男人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关掉了客厅的灯,站在楼梯上朝整个客厅里环望了一圈,然后按灭楼梯灯,转身走进了更高一层的黑暗。
————
陈豫心蜷在沙发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鼻尖已经在飘着饭菜的香味。她撑起身朝后一看,餐桌上摆着几样吃食,昨晚喝醉的女孩子还在往外端碗。看到她醒了,女孩便皱着鼻子笑道:“老板醒啦?昨晚我喝醉了,真是麻烦你了,我做了早餐,你快去洗漱完过来吃!”
“你还自己做什么,我们去楼下买点包子啥的不就行了。”陈豫心迷迷糊糊的踩上拖鞋。
“外面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再说了,我的手艺你相信,保准好吃到哭!”
“要是我没哭怎么办?那就扣你两毛钱的工资。”陈豫心笑道,走进了卫生间。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脸也肿的好像皮球。她刨了刨头发,拍了拍脸颊,无声的对自己说道:“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她已经迈开脚步准备踩进新生活了,她也不愿自己再沉浸在那些莫名的悲伤和难过之中。人生短暂,对酒当歌,她要好好利用剩下的几十年时间才行。只要她不肯再想那些事,她的心情就是平和的。她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把这些狗日的糟心事全部忘掉,包括唐睿,包括陈豫良,也包括……她拿出手机,寻找着乐器报班的信息,筷子咬在嘴里,眉头蹙在眉心。
“找老师?你还找什么老师。”女孩子说道,“小林就会弹呀,你让他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