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还能动的只有东北大营,但东北大营是抵御东夷人入侵的中流砥柱,一直驻守东边国门,虎视眈眈的东夷人才没有机会入侵。若是强行抽调来对抗谢策,东夷人即刻就能突破防线长驱直入,到时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城。只要太子和国舅还没疯,便不会做这种无异于举刀自杀的举动。
除了守卫京畿的五千御林军,太子已经没有一支可以拿得出手的人马来抵挡谢策了。反正军务政务都有人顶着,谢策也不想太亏着自己。
谢策安心地在明王府足足养了十日,这十日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卫楠日日陪着他,变着花样哄他开心,而他再也不用操心军务,也不用苦习医书。只需要躺着养伤,享受卫楠对他的柔情蜜意。
为了不让下人打扰谢策,也防止他们多嘴多舌走漏风声,卫楠不让除了陈大夫外的下人进入他寝殿所在的院子。
傍晚,谢策穿着一身青白衣袍,肩上拢了件狐裘披风,坐在院中凉亭下把玩着他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他看着院中落雪的腊梅,等待卫楠下朝回来。雪还在下,卫楠今日下朝比往日晚了许多。
陈大夫周到地把暖炉搬了过来放在谢策身边,这会儿正拿着扫帚“吭哧吭哧”地扫雪。
谢策住在明王府十日,陈大夫已经从大夫变成了家仆,但他却做得甘之如饴。因为卫楠不在时,谢策无聊了便会随便指点他一下医术,足够让他受用不尽。
谢策不像那些老师父们,总把自己的绝技藏着掖着不教给徒弟,他是想到什么便教什么。所以陈大夫服侍谢策也是尽心尽力。
“陈大夫,别扫了,这雪还在下呢。”谢策把手放在暖炉上烤着,对着干得满头大汗的陈大夫道。
“不行,这雪堆多了路湿滑,不扫怕谢公子您摔倒。”陈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干瘦的脸上全是笑意。谢策在他口中从高高飘在天上的“圣手”变成了接地气又亲切的“谢公子”。
“这大冷天的坐在这里吹冷风做什么?”卫楠的声音从院外响起。谢策抬头便看见卫楠满身风雪正往他这边走来。
“我在这等你。”谢策一下站起来,迎着卫楠快步走去,一把将卫楠的冰凉的手握着,牵着他便往室内走去。
陈大夫已经对两人的亲密行为见怪不怪了。他现在不再被传言困扰,众人都说明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几天密切接触下来,陈大夫倒觉得明王阴冷的外表下藏着一副柔善心肠。而且他对爱人专一体贴又温柔,并非自己当初想的那般多情风流。
他望着两人的背影叹道:“真是一对璧人。谁知道京中仕女们的梦中人、戏台上那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明王,现实中竟是这样一个人呢?”
室内暖炉里烧着银丝碳,温暖如春。谢策帮着卫楠把身上、头上的雪拂下,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心疼地将他冰凉的手放在手心不停地揉搓,一边责怪道:“这么大的雪,也不叫人打个伞,手都冰了。”
“这不是着急着回来陪你吗?宫人去取伞,我等不及,便直接回来了。”卫楠脸冻得通红,微笑享受着谢策的温情。
“下次让人在马车上备着伞,不可这样不爱惜身体了。否则老了一身病,我可不伺候你!”谢策尤嫌手搓热得太慢,又将暖炉往卫楠身边挪了一点。
“这么凶,我这么快就色衰爱弛了吗?”卫楠看着谢策有些鼓气的脸,逗趣道,“谢圣手不管我,那我可晚景凄凉啊!”
谢策笑道:“你知道就好!对了,你没在宫里吃饭吧?”
卫楠将一双手都揣到谢策怀里,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慵懒地道:“没呢。在宫里和他们吃有什么意思,哪有回来陪你吃的好。”
谢策把卫楠在他腰上乱摸的手拿出来,递了一个暖手炉给他抱着,笑着道:“哥哥今日嘴这么甜,转性了啊!”
卫楠无视正在餐桌旁摆碗筷的陈大夫,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哪日嘴不甜了?”说完他自己都脸红了一下,轻咳了一下补了一句:“若是曾经有,那都是被你气的。”
谢策早就习惯了卫楠的嘴硬,笑而不语,拉着他坐到餐桌旁,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鹿茸鸡汤递给他:“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卫楠今日下朝太晚,怕谢策在家等急了,嫌马车太慢便自己疾行回来的。宫里到明王府说远不远,但卫楠冒着大雪疾行两里地,也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他将冒着热气的汤喝下去,身上的僵冷感才下去一点。等陈大夫走了,他才对谢策道:“今日太子和朝臣在朝上吵了半日,对怎么应对你也没吵出个结果。有人建议迁都,有人建议和东夷人议和,通通都被太子否了。”
谢策失声笑道:“迁都?不就是卷铺盖卷逃走吗?这天下大半已经在我手中,我看谁敢收留他们?不论他们逃到哪里也会被我找到。至于跟东夷人议和……”谢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没被周堂拍死吗?”
卫楠也笑了起来,道:“这人就是胸无点墨又立功心切的兵部尚书李司马,他不知道周宪的发家史。周宪最早就是从东北大营走出来的。他在东北大营的十年,东夷人与他之间的仇恨可不比他与你的浅。姓周的一家与东夷人仇恨不共戴天,绝无议和的可能。”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冷淡和嘲笑,仿佛自己不姓周一般。
谢策脸上笑意收了,眼里的怜惜之色一闪而过。他给卫楠夹了块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柔声道:“哥哥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讨论。”
晚间,卫楠舒服地躺在温泉池里,温泉水刚好淹到他的胸脯。谢策背上有伤,不能下去,便坐在池边将双脚伸到池里泡着。这房里烧得比卧室更暖,卫楠泡了一会儿额头上便浸出了汗珠。
谢策双腿一摇一晃地搅动着池水,问道:“哥哥,如今周宪和范霄九都不管事了,以你对太子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卫楠泡得正舒服,一把拉过谢策在水中不停搅动的脚,在他小腿上亲了一下,道:“周堂不足为虑。他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胆气不足,不会铤而走险去走什么险招。我担心的倒是范霄九和周宪。”
谢策很快便猜到了卫楠的心思,道:“哥哥是说,你担心周宪和范霄九是装病?”
卫楠直起上身靠在池边,肩膀紧紧贴着谢策的腿,道:“是啊!范霄九对外称身受重伤,我在他府内的探子也说他的确伤得重,到现在都不能起身;还有周宪,以我这粗浅的医术来看,他的确是病入膏肓,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策道:“那你说说哪里不对劲呢?”
卫楠思考了一下,道:“太子的表现太镇定了些。他收到你灭掉西北大营的消息,今日又收到练师培拒不出征的消息,按照周堂以往的性子早就惊慌失措了。他没有了范霄九这个靠山,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今天/朝堂上却没有显得多慌乱。”
谢策想了下,道:“不管他们憋着什么猫腻,总不能凭空变出兵来,没兵没将,他们还能拿什么来阻挡泰山将倾?”
卫楠揉了揉太阳穴,也实在想不出,便道:“我分析了下他们的几种对策,迁都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的人也没有探到他们任何想要逃走的举动。议和就更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手里有你忌惮的东西,想跟你谈条件。”
谢策失声笑道:“我忌惮什么?老子可是土匪,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他突然顿住了,和卫楠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你?”
“屠城?”
卫楠没弄明白,一下从池子里站起来,一边将浴袍穿上,一边道:“你先说,什么我?”
谢策一把将卫楠的胳膊捏住,紧张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暴露了?”
卫楠楞住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太子一党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拉着全京城百姓给他们陪葬,以此来要挟谢策,这种事在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
但他独独没想到自己有可能暴露。是啊,若是自己被太子一党抓住要挟谢策,的确会要了谢策的命。
卫楠有些慌,他回宫后除了吃过裴冲的一次大亏,还没有怎么失过手。尤其是他接管玄衣白菊、拿到百官图谱后,几乎是顺风顺水。如今周宪和范霄九双双伤病,太子孤立无援,却不慌不忙,也不打算逃跑……卫楠冷汗出了一身:自己的处境确实顺得太诡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