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身体极度虚弱,严重脱水,嘴唇都干裂了,双眉紧蹙,呼吸急促,很不好过。
他身上被打的伤四日没有治疗,简直是雪上加霜。
谢策不能动作,便指挥王胖给卫楠各伤处清洗上药,王胖在谢策的眼刀下如芒在背,只怕一个没做好,谢策便会把他大卸八块。
王胖笨手笨脚地忙了半天,终于给卫楠换了衣服擦了身,全身上下包括细微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谢策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你叫三丫头煮点粥,记得煮烂一点,粥里撒少许盐,有味就行。快去!”谢策双眼死死盯着卫楠,握着卫楠的手便给他输送真气,头也没抬地吩咐王胖。
两年不见,卫楠的旧伤已经养好了。他本身底子不错,身上的伤也不是致命的问题。
他现在的极度虚弱是由于几天没有吃饭以及脱水,加上忧思过度造成的。
卫楠昏睡着吃不下东西,谢策只能给他喂温盐水,慢慢补充体力。待感觉卫楠心跳和脉搏都有力了些,谢策这才将给卫楠输送真气的手放了下来。
他艰难地挪到榻上,伸长手摸了摸卫楠的右脚踝,发现里面骨头依然是错位的,经脉也不通。想必这两年他压根就没有重视过自己脚伤的问题。
谢策一阵心疼,但卫楠能在那险象环生的宫廷里,还知道把身体养好,谢策已经莫大欣慰了。但这右脚的伤已经两年了,痼疾难医,卫楠以后必定要为此吃苦头。
“没关系,有我在,一定给你治好。即便真的老了走不了路,我也背你。”谢策将卫楠的手捏在手心,反复摩挲着。
经过四天的折磨,卫楠瘦了不少。他手指节根根分明,骨节突出,并不那么好摸,可是谢策却爱不释手。握着这双手,像是握着他的全世界。这双手曾经无数次背过抱过谢策,给他洗过衣服,搂着他哄他睡,给他擦过无数次眼泪……
谢策对爹娘的印象都淡了,唯独对卫楠印象深刻,卫楠是他从小就刻在心里的人,谢策就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他。
卫楠的嘴唇都是干涩的死皮,谢策伸长胳膊,尽量不拉扯到背上的伤,用纱布沾着他调好的口脂一点点涂在卫楠的唇上,将那些死皮慢慢软化抚平。
一个时辰后,卫楠睁开了眼。他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谢策那张憔悴苍白的脸,还挂着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珠,以及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谢策一见卫楠睁眼了,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连忙对着屋外喊:“三丫,快,粥!”
三丫头依言端着一大碗炖得烂烂的粥快步走了进来。三丫头毕竟是个小姑娘,伺候卫楠这样的大男人不合适,谢策只得自己亲自喂。
谢策强忍着背部的伤痛,硬撑着将卫楠上身托起依偎在自己怀里,伸手接过粥,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卫楠嘴里。
卫楠太虚弱,连话都说不出了。谢策甚至不敢多喂,只喂了几勺,卫楠就出现了反胃的征兆。谢策便再也不敢喂了,连忙把粥碗放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着。
人的肠胃若是许久没有进食,再次接受食物,便会出现不适应的情况。谢策只得慢慢来,让卫楠的肠胃一点点适应。
卫楠的清醒只维持了片刻,喝了几勺粥,又昏睡过去了。谢策此时倒不是很担心了,他知道卫楠几天几夜不吃不睡,此时比起补充能量,充足的睡眠对他也很重要。
他轻轻把卫楠放下,让他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
“哥,你背流血了!”三丫头惊叫了起来。
“嘘!别吵醒卫先生……快扶我去床上……给我把王胖子和大夫找来……”谢策已经疼到极致了。刚才为了卫楠能顺利喝下粥,他已经把自己背部伤口挣裂了。
三丫头看谢策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背上的衣服全被血染透,吓哭了,连忙抹着泪扶着谢策一步步挪到床上,扶他趴好,便哭着找她哥和大夫去了。
王胖子带着李大夫进来又是一通忙乱,王胖不停地埋怨谢策:“让你别乱动,你看,刚长出的肉芽都给撕裂了。”
谢策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一点也没客气:“尽……他妈说屁话!要不是你不靠谱……老子至于亲自……啊……你他妈轻点!”
李大夫也是一脸无奈,道:“寨主啊,现在正是伤口愈合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再乱动了,你这刚长好一点点又被撕开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李大夫是寨子里的军医,寨子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伤兵,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火气自然也不小,跟谢策说话也没那么客气。
谢策知道自己给人添乱了,也不敢像对王胖那样豪横了,蔫头耷脑地道:“哦,我知道了……”
李大夫给谢策重新处理好伤口,没好气地道:“谢寨主,请你挪一挪,我把卫先生给你挪过来放床内侧,你睡外侧,这样免得你来来回回折腾,可好?”
谢策讪笑了一下,讨好地道:“还是李大夫想得周到……谢谢……”言罢赶紧让王胖子扶着自己,缓缓挪到外侧,给卫楠腾了好大一块地方。
王胖与李大夫合力把卫楠从小榻挪到谢策大床内侧。
王胖心里对李大夫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李大夫这一招不仅谢老大受用不尽,也免除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苦。
“王胖,去把炉子和粥端过来热着,放在我够得着的地方。他随时可能醒来,需要喂吃的。”谢策道。
王胖依言搬来了炉子,把粥热在上面,然后识相地退出去了。寨子里死伤的兄弟们家里都需要照顾,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整整一天,卫楠只醒过来三次,每次都是迷迷糊糊连句话都没有。谢策轻声唤他,他有意识,却昏昏沉沉。谢策就趁他醒着的那一会儿赶紧给他喂两口热粥。
直到第二天,卫楠才真正清醒过来。
王胖给谢策端来早点,卫楠闻见饭菜香便醒了,他饿了四五天,此刻心里的背负也放下了,食物的香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嗅觉,更觉得无比饥饿。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觉得饿吗?要不要吃点包子?”谢策见卫楠此次清醒眼神比前几次清明了,连忙问道。
“要!”卫楠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锈铁磨出的声音,他直直地盯着谢策的早餐,眼里都在放光。
王胖连忙将卫楠扶起,让他靠在床头,拿了个包子递给他:“卫先生,你肠胃还弱,慢点吃。”
卫楠连忙接过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王胖怕他噎着,又赶紧给他递粥。
卫楠真的饿坏了,四天颗粒未进,极度饥饿的状态下见到食物,哪里还会管什么吃相。都是肉/体凡胎,必定是怎么能填满胃怎么来。
谢策缓缓坐了起来,看着卫楠大口大口地吃包子,两腮被塞得鼓鼓的,心酸得不行,喉头哽得发痛,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他用手拉住卫楠不停往嘴里塞食物的手,哽咽着制止他再进食:“哥哥,别吃了……别吃了……”
卫楠的嘴被包子塞得满满的,还想伸手再去拿,突然呛了一下,真的噎住了。
谢策连忙擦擦眼睛,迅速接过王胖递过来的粥,递到卫楠嘴边,哽咽道:“喝一点,慢慢咽……”
卫楠早已把整个肉包子塞到了嘴里,连忙接过稀粥,喝了两口,才慢慢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
谢策看着卫楠的样子,心里难受的要命,他忽然握住了卫楠的手,向他坦陈往事:“当年,谢老寨主把我从朝天山下抱了回来,让我叫他爹。我不愿意,他便把我关进了柴房,说我什么时候愿意叫,他便什么时候放我出来。我被关在柴房整整十日,只给水不给食物。我饿得两眼昏花,爬都爬不动了。我不想死,想活下去,便叫了他爹。他这才把我放出来,给我两个肉包子,一碗粥。”
“我当时饿极了,什么都不顾了,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直到塞到塞不下为止……可是我刚刚吃下两个包子,就吐了。因为我很久没吃了,肠胃接受不了食物。从那以后,我便患上了不能挨饿的毛病,一饿便会心慌,头晕眼花,感觉就要窒息,必须马上进食才能缓解。”
卫楠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就从眼角滑出来了。谢策的话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卫楠的心。他知道谢策这些年过得不好,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洒脱不羁的公子哥,会有这么凄惨的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