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被姜策拉着手,虽然没有说话,但低头看着姜策圆乎乎的笑脸还是羞涩地笑了。
午膳时分,皇后离了文武殿陪皇帝用膳去了,剩下小太子一人用饭。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菜肴,没有吃宫人给他夹的菜,而是起身下桌走到站在一旁的周楠身边,伸手牵着他的手:“楠哥哥,你过来和我一起吃。”
说完不由周楠拒绝,便拉着他走到餐桌旁,便让宫人给周楠布碗筷。
宫人有些为难地看了李尚仪一眼,李尚仪摇头笑道:“随他去吧……就按太子吩咐,给世子布碗筷吧。”
周楠端着饭碗,有些拘谨,只是闷头吃饭,不敢吃宫人给他夹的菜。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楠哥哥单独吃饭。不用你们伺候了。”姜策人虽小,却心思细腻,他看出了楠哥哥的拘谨和不自在,便把宫人都赶走。
“好,那太子殿下和世子吃完奴婢再来。”李尚仪微笑着带着宫人退出去了。
小太子看着宫人将门关上,这才从高高的椅子上下来,走到周楠身边仰着头看着他道:“楠哥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把他们都赶走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周楠在护国公府一直吃着残羹冷炙,被长时间虐待着长大,自从六岁娘亲去世后,从来没有人像姜策这般对他好。他嘴里包着饭,双眼泛着泪花,站起身来夹了块肉就往嘴里塞。
太久没尝过肉的滋味了,周楠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他一边吃一边落泪,瞬间就把胸前衣襟打湿了。
姜策呆呆地看着他一边落泪一边狼吞虎咽,他小小的心里还不明白为什么楠哥哥会哭成这样。
但见楠哥哥落泪,姜策也要哭了,他有些害怕地轻轻拉着楠哥哥的衣角,哭得抽抽嗒嗒:“楠哥哥,你别哭……以后我把肉都给你吃好不好?你别哭……”
这一餐饭发生的事情深深刻在了小太子姜策心中,伴随着他长大。他从没有忘记楠哥哥小时候吃过多少苦。一想起这些事,他便忍不住对眼前人心生怜悯。
用过午饭就该午休了,李尚仪要把周楠带走,小太子却不干了。他大吵大闹,非要留周楠在偏殿和他一起午休,李尚仪被他吵得没办法,只好派人把皇后叫来。
皇后来了,看着哭闹不止的姜策和低着头不吭声的周楠,便做了个决定:让周楠睡在偏殿耳室。
从那开始,周楠就蜗居在太子寝殿小小的耳室中,不过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与护国公府的柴房相比,这里已经好太多了!
下午姜策要跟着师父学骑射,周楠作为伴读也需要跟着。经过午饭和午休一事后,周楠对姜策这个胖乎乎的小孩心里充满了感激,也喜欢他黏着自己。
姜策今天不愿让宫人背着去教练场,他伸手牵着周楠的手,仰头道:“楠哥哥牵着我走,好不好?”
“好!”周楠低头看着他也笑了。
那是周楠第一次见识到沙场上铁血军魂与男儿雄风,他羡慕不已,看着姜策骑在马上跟着师父学骑射,眼睛都在放光。他小跑着跟在姜策的马后,看着骑射师父教他学习骑马。
可怜年幼的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正是铁血沙场的将军,只不过他的父亲从来不正眼看他一眼,更别说带他去教练场见识一番。
姜策人小,骑在马背上脚还不太够得着为他特制的马镫,骑射师父便在身边扶着他,教他如何掌握骑马的技巧。
姜策学得很认真,很快便记住了要点,便骄傲地命令骑射师父让开,他要策马跑一段。
骑射师父拗不过他,便往后退了两步,让他先不要跑太快,让马小跑即可。姜策听话地策马小跑了一圈,虽然小腿还不太够得着马镫,却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了。
他骑在马背上,手握缰绳对周楠笑道:“楠哥哥,你看我!你看我会骑马了!”
周楠看着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一边追着他跑一边由衷地赞道:“太子殿下真厉害!”
得到了楠哥哥的称赞,姜策更得意了,便将师父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抖。得到催促信号的战马便围着教练场快速奔跑起来。
“殿下快停下来!”骑射师父吓得脸都发白了,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命人上前截住战马。
姜策吓坏了,马在高速奔跑下他更蹬不牢马镫了,吓得一下哭了出来。
周楠也吓坏了,但他没慌,没有像骑射师父那样追在马后奔跑,他打量了下圆形的教练场,便直直地往对面拒马的方向跑去。
战马奔跑到拒马跟前,便一下刹住了,上身立起长嘶起来,坐在马背上的姜策便一下子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众人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惊呼着奔跑过去,只见马蹄扬起的一片烟尘中,周楠倒在地上,太子就压在他身上。
骑射师父连忙把姜策抱起来,惊恐地问道:“殿下没事吧?”
“没事……”姜策吓得脸色煞白,但却勇敢地说道,“楠哥哥接住我了。”
见太子没事,惊魂甫定的骑射师父这才把目光转向缓缓站起身来拍着身上沙土的周楠,道:“多亏了世子。世子没伤着吧?”
周楠摇摇头道:“没有!”
姜策受了惊吓,回去的时候不愿意走路了,却也不让宫人背,也不要轿辇,就蹲在地上撒泼使气。
李尚仪怎么哄都哄不好他,这太子平时也算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但一旦什么事惹他不开心了,便犯牛劲,蛮横不讲理,怎么都说不通。
“殿下别哭,我背你回去,好不好?”周楠站在旁边看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走到太子身边低声问道。
姜策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周楠,委屈地点点头道:“好,我要楠哥哥背!”
周楠便蹲下来将姜策背在背上,一步步往文武殿走去。
李尚仪看着瘦弱的世子背着胖墩墩的太子,叹息了一声,便和宫人一起跟了上去。
“殿下真的没摔疼吗?”周楠背着姜策走得气喘吁吁,低声问道。
“疼!楠哥哥身上的骨头硌疼我了……”姜策在周楠背上小声又委屈地说道。
“那你刚才怎么对太医说不疼呢?”
“我怕我说了,他们会责罚楠哥哥……”
“那回去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好!”
晚饭依然是太子一人吃,父皇母后都没来陪他,不过他也不在意,拉着周楠就上桌了。
周楠没有再像中午那般狼吞虎咽,他从容地学着姜策起筷、吃饭,等着宫人为他夹菜,再学着姜策的模样端碗。
他从小被囚禁,被放出来后也被下人养着,吃着残羹冷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会有人去教他这些礼仪。
周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人又聪颖无比,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看得李尚仪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
晚间,皇后过来陪着姜策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去了。宫人服侍姜策洗漱完毕,就到了他该上床睡觉的时间。
周楠自然还是睡在耳室,耳室的木床小,不过被卧用具都很舒服。他洗漱完毕便上床了。
坐在木床上,周楠才缓缓解开里衣,轻轻揉着腰侧的淤青:下午姜策坠马时,他一下飞奔过去接住了他,却也被那小胖墩砸倒在地,被一块石子硌了一下,当时便觉得剧痛,但他忍着没吭声。
他轻轻地揉着腰,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他被人从柴房拎出来,给他洗漱完毕,又给他穿上了华丽的衣服,便带他去前厅。
他那从没正眼看过他一眼的父亲,这时候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漠然地对下人说道:“行了,带走吧!”
周楠惊恐不已,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被人拖着走到马车旁,便死死拉住马车柱子死活不上车。
“公子,你别怕,今日老爷封你为世子,送你进宫让皇家教养,给太子当伴读。”这几年一直在照料周楠的老仆颤颤巍巍走过来,一边抹泪一边劝道。
“公子,你去吧,与其在国公府活受罪,不如去宫里看看……说不定还可以奔条活路……”老仆劝道。
周楠便真的听话地上了马车,被送进了宫里……直到此时,周楠才反应过来:他真的绝处逢生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他在护国公府时也经常会被打,或者干重活时受伤,但没有一次有这么痛。周楠有些害怕,他看着腰侧那块发黑的伤处,中间还有些破皮,一下把自己衣服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