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靠近。那个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立刻快步向前走。
但来不及!
半人高的水浪被溅起,尖锐的鸣笛音霎时充斥整个街道。
但没有用。
大概车主也没有想到这种天气大路中间会有人——还显然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腿脚方便。
若此时急刹车,湿滑的路面恐怕会酿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巨大的车面瞬间碾压而来,急速逼近的车轮仿佛死神的弯刀。
“邹劭!”
邹劭听见邹泽在身后大喊自己的名字,急切中带着几分凄厉。
雨水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车和人却在眼前突然放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凭借本能冲了出去。
这其实是一种冒险到极致的做法。
距离车头这么短的距离,就连世界冠军也无法保证自己有着百分百的掌控力,能在分秒间完成这段返折跑。
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腿脚明显不便的人,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出来。
邹劭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冲出去,即使有着雨水的阻碍,速度与力量感仍在极端的条件下被逼出了极致。
他手向前一抓,将人用力往回带了一把。
一切皆发生在毫瞬之间。
车主在看到邹劭窜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刹车转向,但车的惯性不小,再加上地面湿滑摩擦力小。即使车主已经在不翻车的前提下把方向盘打到了极致,却还是在未在两人之前止住车身。
人在极端情况下,大脑往往会一片空白,但邹劭此时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就像把大象塞入冰箱共有三步,他要做的也只有三件事——跑出去,拽住人,跑回来。
但就在拽住人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不对。
这个人他不认识。
而此刻,刚刚有转弯迹象的大车已经逼进身前。
一切大雨滂沱中嘈杂的声响像坠进深海一般哗然远去,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最后一瞬间把对方推了出去。
几毫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本以为死前的感觉会像电影里放映的那样,走马灯般地闪过生平种种事件,然后看着他妈妈穿着白裙从雨中走来,笑着接他回去。
但没有什么时间思考,也没有人接他走。
连一闪而过的念头中,也匮乏到只有那一个人。
——砰。
身体触碰到冰冷的铁皮,却又在瞬间分开,体内一阵天旋地转。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头颅内,却又最终隐匿于无声无息,完全被雨点淹没过去。
从骨髓中蔓延出的剧痛迅速爬满四肢百骸,浑身已经湿透,说不清是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汗水。
似乎是从地上蹭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头部,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只增不减。身体被雨水冲着,说不上是冷得发颤,还是痛到燥-热。
但神智却清醒异常,小腿处传来的每一丝入骨的疼痛都清清楚楚,令人几乎难以承受。
半晕半醒间,似是有个伞一直在帮他遮着雨。
在地上躺了没几分钟,救护车的鸣声响起,他感觉自己被抬到了车上。车内平稳且温暖,偶尔有几分困倦的念头,却又立刻被剧痛惊起。
来回几遍,浑身上下已经没了力气。
-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病房的灯光明亮,邹泽拄着脑袋坐在床边,眼底是藏不住的倦色。
他看见邹劭醒了,把人从床头扶起来,问东问西,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奶奶呢?”
邹泽看他坚持一醒来就问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人还没找到,现在已经报了警。你拉回来那个虽然不认识,但是跟你奶奶也差不多大,算是积了德。”
邹劭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左侧小腿以下没有知觉。
早上在雨里的时候,他把人推出去之后立刻转身往回跑,但是被刚好转头甩尾的车撞了下,蹭出好远落在地上。
仔细想想,撞的位置也大概是脚踝处。
“打了麻药,所以暂时没什么感觉。”邹泽在一旁说道,“身体有几处软组织挫伤,都不是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好。落地的时候造成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也不会有影响。”
邹劭盯着人看,平静地等着他说“但是”。
“但是脚踝处……有粉碎性骨折。”邹泽撇了一眼邹劭的神色,轻声说道,“医生说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今后的正常行走,但是……医生坚决不支持你再走体育生这条路。”
“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受伤的位置是脚踝,在跑步中比较容易扭伤,愈合之后也要避免剧烈运动造成二次伤害。”
邹泽抬头看了人一眼,早晚都要知道的事,现在也没有必要瞒着。
“而且医生说,这次受伤也会对速度和力量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
作为一个短跑运动员,每一毫秒速度的提升,都要花费无数的汗水和努力才能获得。永久性损伤,无非是判了死-刑。
过两个月便是重要的省级比赛和期中考试,而眼下无论是对于高考,还是一年半后的体育考,都是相当关键的一段时期。
即使之前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邹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感觉难以接受。像是最后的通牒终于摆在眼前,击碎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法参加体育测试的后果,邹劭自己再清楚不过。若是纯裸分考试,别说清华,就连985院校都不一定保稳。
“我先跟老师那边请一个月的假吧,以后的事情再说。”邹劭心脏紧缩,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
邹泽看着他的目光,微皱了皱眉头。
他自然知道体育考试对于邹劭有多么重要,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是怎样一个打击。但邹劭越是这样反常地平静,他越是坐立难安。
从小到大的过分独立,已经让邹劭习惯天塌下来也淡然处之。
“请一个月的假……肯定不够的。”邹泽说道,“医生说最少三个月才能脱离拐杖正常行走,但还是要看恢复状况。”
“有些人半年过去走路还一瘸一拐,但恢复得好的,也可能三个月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但无论如何,训练那种强度在短时间内还是绝对禁止的。”
邹劭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而不知所措。就像刚刚决定好拼死也要在一条路上走下去,却突然发现路堵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跟谓风说这件事啊?”
邹劭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眼中瞬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怎么说?
我考不了体育测试了,跟你去不了一个学校了,可能层级还会差距很多?
那这对覃谓风太不公平,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一直把人往坑里拽,却不给对方一点希望。
“先不要告诉他了吧,他也忙。”邹劭说道,“就先瞒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W.Y.小可爱的地雷
这几天实习实在累死辣,要不这样吧,我如果21:00没更新,就是24:00,如果24:00也不更新的话,我会在21:00之前在评论区请个假~
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多写一些的,蟹蟹理解
第55章 Ch55
从田径运动员,到现在无法下床走动,带来的反差打击是巨大的。
手术整体上进行得非常成功。医生说只要安心修养,恢复得好,两个月就可以出院静养。
中间体育老师特意来医院探望过他一次,听到医生对病情的描述之后,眼底的失望溢于言表。
陈光等室友们中途也来过几回。
但他们带给邹劭的却只是压力和烦躁。
邹劭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时候透露出怜悯的神色,也向来讨厌作为一个“弱势”的姿态被众人围观。
他可以习惯阴暗罪恶的生活环境,但没有事物可以磨灭他与生俱来、自强又骄傲的心性。
是原则,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半分。
他甚至越来越少地打开微信,屏蔽了班群和运动队群。与其说是怕被打扰,不如说是将自己与生活做了一个强行的阻断。
他努力地把生活掰回正轨上来,每天按照曾经的作息时间跟着学校的进度。却发现生理上的不适愈发引起心理上的焦虑,即使每天看着书本,效率甚至不比之前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