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火焰间，那一道刀光却肉眼可见地凝滞起来，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空气间，艰难挣扎却不得挣脱。
那分一往无前的气势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弭，渐渐消沉，渐渐无声无息。
霍柯嘲讽地笑了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如何凛冽的意志和酷烈的杀意都是徒劳。
他比两人高出一整个大境界，是一只脚跨入传奇的强者，他只用自己的精神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碾死两人。
霍柯轻轻放下茶盏，发出“喀哒”一声轻响。
然后他轻飘飘地看了李瑾深一眼。
只是一眼。
那一眼甚至并不冰冷，相反还很柔和。
然而李瑾深却在下一刻蓦地垂下刀尖，脸色苍白地重重喘息起来，浑身战栗不已，站立不稳地就要跌倒在地。
“锵！”
大夏龙雀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钝响。金发的帝国太子艰难地撑住身体，瞳孔间的颜色转为近乎于黑的墨绿，闪动着惊人的暴怒与疯狂。
他暴喝道：“停下！”
霍柯当然不会停下，他甚至很可惜地砸了砸嘴，然后又将目光落向叶之博。
又是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是无尽的寒意与刻骨的恨意，携着无穷无尽的暗色向银发的青年沉沉落下。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
“来吧，和我们一起……”
若有若无的尖利笑声在叶之博耳边闪过，他的眼前随后出现一片沉沉的黑色大海，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沉浸在全然的黑暗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骷髅从海面不断伸出手，伸向他，要将他拖入深渊！
“看啊，那个银头发的小孩……”
“听说他徒手折断了别人的手……”
“他从来不会笑。”
“是怪物吧……”
“是怪物吧！”
不知从何而起的窃窃私语充斥着整片空间，扭曲的虚假的暗语声包围着叶之博，将他的思绪搅得一片混乱，真实与虚假的记忆在倒错交换，让他几乎分辨不清那些言语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混血！”
“你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一会儿，耳边又是那个阴冷冰凉的声音，叶之博感到他的四肢和脖颈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冰凉的针尖一点点接近，缓慢地刺入眼球。
冰冷，疼痛，恐惧。
只剩下恐惧。
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刺入的恐惧，那种无力反抗的绝望，那种让人厌恶的弱小和无力……
“咯咯咯……来啊……那才是你原本的命运……来啊！”
“咯咯咯咯……死去吧死去吧死去吧——”
耳边那道始终阴魂不散的微弱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终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化作一道冰冷的诅咒。
“你怎么还不去死？”
束缚的窒息感消失，叶之博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片漆黑的海，无数枯骨在海面下幽幽地望着他，那空空荡荡的下颔骨一张一合，吐出同样的字句。
“你怎么还不去死？”
叶之博的脸色极度苍白，浑身震颤不已，却始终无法摆脱那道声音。
那仿佛是在自己的精神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暗示和催促，无声地侵蚀着他的意志！
金色的亮芒自异色的双瞳中亮起，在漆黑的空间内如同一道自高空落下的日光，但那道日光却太过势单力薄，始终无法突破眼前的沉沉暗色，打破叶之博陷入的幻象。
或者，这并非是幻象。
银发的青年在某一刻恍然大悟，然后便立刻反应过来。
这里就是他的精神海！
这是他心底最恐惧厌恶，最不想面对的黑暗过往，也是他最脆弱而无法克服的痛苦记忆。
霍柯挖掘出了自己的恐惧，放大了这种黑暗，要将自己的精神海彻底污染毁去——
这就是霍柯的力量。
精神力污染！
即便霍柯是九阶巅峰强者，但想要如此轻而易举便侵蚀自己与李瑾深的精神海……
这种污染精神力的特性——
只有暗流的天赋能力才可以做到。
霍柯是混血！
他竟然是一个已经激发了天赋能力的混血！
夏登帝国的总务处，整个人类帝国最为敌视混血的机构，他们的总长却是一个混血！
这才是……霍柯能够如此受到帝国皇帝重用的原因。
他的天赋能力，是天生就该属于总务处的能力。
……
……
这个惊人的发现却并没有让叶之博脸上的神色有分毫动容。
那些低声暗语和诡异笑声从未停下，在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可叶之博的神色却越来越平静，眼中的金色亮芒也渐渐沉寂。
他的气息越来越宁静。
他的双手重新握紧了刀柄。
他抬手，向前重重斩去！
“嗡——”
赤金色的刀光陡然暴涨，突破桎梏，切开封锁，将他们身前的那片黑暗重重破开！
“李瑾深！”
叶之博向金发的帝国太子掠去。
李瑾深正在艰难抵抗着精神海的侵蚀，他的精神力被霍柯压制，周身的信息素水平已经开始剧烈波动——
李瑾深的信息素异位症发作了！
“呃……”
金发的帝国太子脸色比脚边的落雪还要苍白，隐隐的潮红却开始在脸颊泛起，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那些细碎的呻/吟溢出齿间。
“叶之博……”
只有轻微的呼唤低不可闻地落下，消散在风中，不愿被任何人听到。
李瑾深不能让叶之博分心。
但叶之博怎么可能不因此而分心。
“——李瑾深！”
叶之博将金发的恋人一把推至身后。
他一手横刀在胸前，一手反握住李瑾深的手腕，对彼此已经极为熟悉的两道信息素顿时交融，冷杉的气息通过两人的连结一点点浮动，安抚着连结那头狂躁的信息素水平。
叶之博的脸色也是同样的一片惨白。
他的精神海内仍然是那道粘稠诡异的黑色海水，原本澄澈的星海消失不见，漫天星辰的亮芒尽数熄灭，被遮蔽在暗色的天空中再看不见。
异色双瞳间暗金色的光芒急遽亮起又熄灭，如同颤动不已的烛火在强风下孤立无援，一分分黯淡下去。
黑色的海水开始掀起狂潮，巨浪惊天而起，向银发的青年重重拍下。
那些挥舞的骷髅手臂几乎已经要触碰到叶之博的双脚，尖声厉啸着要将他拖下深渊。
在精神海被污染的同时强行动用力量，只会让污染的进程加快，让随之而来的痛苦愈发深重。
叶之博的眼中露出了灰败的寂灭之色。
他的精神海正在成片得坍塌陷落——
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霍柯却仍旧坐在梧桐树下，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再度斟了一杯茶。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庭院中两人无用的挣扎，微笑说道：“叶之博，你也是混血，你应该明白掌握天赋能力的混血和没有天赋能力的混血……究竟有多么大的差距。”
“暗金色的瞳孔……你的血脉等级很高，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
叶之博不可能激发出天赋能力，即便有，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而越是强大的能力，就越需要时间。
他们无法逃脱。
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自己的精神海被污染毁去。
“留下吧，叶之博，我不会杀你。”霍柯语声冰凉地开口，吐出残忍的字句，“我只会废了你，让你从此只能在我的脚下像条狗一样活着——”
黑发的总长温柔地说道：“我保证，你一定会成为我脚下最漂亮的那条狗。”
“沙沙——”
有风吹过庭渊内的芙蓉花，深红的花瓣被风吹落，落进霍柯的杯中，在茶水间激起涟漪。
霍柯轻描淡写地瞥向杯中，却在那一刻神情蓦地一变。
有一道雪亮的刀光在同时亮起，猝然划过庭院间纷纷扬扬的芙蓉花瓣，从一片深红间蓦地刺出——
那是叶之博的刀！
面对霍柯的嘲讽，叶之博没有说话，但不代表他没有回应。
他用手中的刀做出回应。
霍柯利用他的恐惧侵蚀他的精神海，那他就主动迎向自己的恐惧，去拥抱那最绝望黑暗的过去。
弱小无力，恐惧绝望，叶之博都不会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