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在徐素云那里吃太多了,所以她这段时间以来没吃什么东西也没觉着好像少了什么。
阿君这段日子总是莫名闪过一些记忆的片段。她确定那是自己的,但她又不能真切地想起来。
这里的几个女孩子都藏着自己的烦恼,可解的,无解的。阿君也并不能知其一二,就算她知道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共情这个东西,有时候只是泛滥,于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益处。阿君这么想。
阿君在树上回看了老房子一眼,忍不住想,如果徐素空遇见了徐景荁,她会有什么疑问?她身上实在没有什么魂灵的气息,但她就这么活生生的——她算不上一个人。
阿君又抬眼看了看上边的树叶,叶片的棱角好像切碎了阳光,折出了分明的光线来。
就是她自己也算不上一个人。
阿君心里又生不出难过来,毕竟她本来就知道了。
清源这个地方,其实让她很是熟悉。阿君总觉得自己是来过这儿的,并且做了些什么事——现在看来,她大概是不后悔的,只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说起来,宇槿身上并没有什么她模糊记忆里的那种尖利,大概就和花草一般,移了盆子,换了土,就生出它的别样艳丽来了。
所以说,只是有人不让换罢了。
那九夜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26.
阿君觉得自己是混混沌沌的,又觉得自己脑子清明了不少。
某一天,她遇见了九辰。
九辰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儿,满心地以为她还在弋湝原身边。
阿君就问他:“九辰,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看看老朋友怎么样了。”九辰有些讷讷的。
“带我去看看吧。”阿君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九辰应了声好,便又问她:“……您都想起来了么?”
阿君这时也不管他突然的敬称,只是老实答:“没有,就是觉得这边很熟悉,好像有遇见了老熟人一样。”
“这样啊。”九辰又好像是失望。
阿君又说:“你是要去看九夜么?我在这里遇见了她以前给换了命格的小孩儿。”
“是她。”九辰倒是惊奇阿君还给记着。说实话,按着阿君现在这样的状况,他总觉着阿君其实忆不起来多少事,也记不住多少事。
听九辰这么答,阿君就又说:“我记得你说她被冰水伤了身体。”
九辰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九夜本来不该这么早就投生,来了人界,她投生的这个人也是个普通人,不应该到清源这边来,但谁能想得到呢?”
阿君一时觉得有些新奇:“原来神也不能彻底地掌管命运啊。”
九辰若有所思:“大概有真正的‘神’在掌握我们的命运吧。”
“啊……我说什么傻话呢……”
阿君忽然有一瞬间觉得稳重成熟的九辰其实挺幼稚的,总之是没有她想的那么成熟。
27.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的过,阿君时而会瞅一瞅宇槿,又时而去瞅一瞅九夜。
说实在的,她很喜欢看九夜摆在阳台上的那两盆花。一盆莲台,一盆岛锦。现在阿君常常一瞅就是大半天。
阿君隐约是记着,九夜和她的学生说好了,她离开清源时就把莲台送给他。这个学生就是当时破了噬魂的那个人。
阿君就觉得吧,好多人都有好多故事。
她自己也是有故事的,只是她还没有想起来。
不过说真的,九夜这个人挺平和的,不像阿君当时在冥界时见到的那样咄咄逼人,只能说她那时候是在盛怒之下。所以说一个人脾气好起来的时候是极好的,但坏起来的时后也够人喝一壶的。
不过阿君觉得自己没看错的是,这个人是个烂好人。
真的是个烂好人。
所以当时是什么让她那样勃然大怒呢?
阿君还觉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听过“九夜”这个名字。只是“夜”这一字到底不好,大概引来过不少人的冷眼。
九夜的邻居是一个厉害的家伙,阿君在学校里见到他的第一面时,心里就知道他绝对不好惹。她还觉得,这个人和她们是天敌。
也许就是所谓的“蛇蝎美人”。
阿君这么想。
阿君记得九辰说过,他说九夜这次又罚下界来,是为了解决她以前留下的烂摊子。他还说,他们就是见不得她好,才在她虚弱时又叫她下界来。明明是投生成了普通人,又偏偏弄成了如今这一局面。
阿君那时在旁边听着,就在想,神界也是这么乱啊。她又想,九辰和九夜的交情一定很深,九辰现在还在为九夜愤愤不平。
只是名字里已经冠上了“九”字,还是这样遭人奚落么?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新的神的后代。在以前还没有姓字划分的时候,那些辈分高的神其实也不是谁都能瞧得上眼。
阿君想到这些时都是极其直接地,并没有什么怀疑,好像就是常识一样刻在了她脑子里。现在她想到了这个东西,就极其自然地想起来了。
君可见·十
28.
一晃就到了秋天。
阿君想了想,真的就是一晃眼。
院子里的枫叶眼见的已经变了颜色。一阵风起就能在“哗哗”声中舞起枯叶盘旋,再看它们在风过后静默地落地。
这几天风可真大。
还眼见地起了雾。
徐素云一直没来找过她,这让阿君觉得当时徐素云拘着她就是一时冲动,只是为了报被渡魂使伤到的那一箭之仇。
毕竟是个小孩儿。
阿君又想。
是个循规蹈矩又想力破禁锢的小孩儿。
过几天就要到临渊花会了,阿君也想跟过去看看。
前几天遇见九夜离魂,也叫阿君意外了一把。她就是觉着吧,何必那么急着回去。既然是闲,为什么不叫自己彻底地闲上一回呢?比如她自己,闲得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
不过到底是处境不同,她也说道不了什么。
阿君只是想不到,九夜这个人,在一定时候也是绝情得很。对于此间人世也是能够说断就断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出了殿外,还碰见了一个小孩儿,显然是自人世追着九夜过来的。
阿君遇见他了。
她也没想着自己怎么记得清楚,又怎么认了出来,但她认出来了就是认出来了。
但是这小孩儿认人的功夫比不上她,边上的九夜认不出来,倒是认了另外的人作她。
大概算遗憾吧。
感情这东西也是很难去计较的事物,自个儿尚且难以算得清楚,旁人就更说不清了。这东西实在是没有旁观者清的道理,所以就算局外人在可惜那也算不得什么。
临渊花会就要到了,她要去沧痕壁看看。
阿君这么想。
29.
一到了宫山,阿君就直接去了临渊,直奔沧痕壁。
按理说她来到人界不久,脑子里又是混混沌沌的,不甚分明,但她还是能够找到了沧痕壁。
……其实,应该来说,沧痕壁也有她的手笔,还有她爹……不,弋湝原的手笔。
阿君不由想,还好自己真的没有开口叫弋湝原“爹”,不然真被占去了大便宜。她不由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和警觉。
阿君又想,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弋湝原确实是拿她当傻子看的。
实话实说,她这段时间是挺傻的。
当初阿君来到人界时,第一次交手的就是这只大妖。所谓不打不相识,缘此一役,两人倒是互为赏识。
他们当时还在这里把酒言欢——不过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人知道这些往事。
阿君也不在这里多做停留,只又反身回了清源。
果真是往事如烟。
阿君这次正正经经上了清源观,在大殿里看见袅袅的烟火时,如是想。
刚才她还碰见了几个红衣鬼,到底是一些苦命人。因为沾了清源的缘故,被永世压镇在这里,不见自由之身。
阿君上一次下界来,还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过他们一直在寻找清源留下来的名剑“九方”,却不知道早已被她放到了这清源观中,还被他们戏称成了“见神必鸣”的利器。
阿君看着这殿中的清源钟,眼里一片清冷。
清源,你心中也是有不甘的吧。否则,怎会有了这么一个“见神必鸣”?
阿君的视线环着扫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