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帘子掀开时逆着光，宋明珍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让人有些瞧不真切。
沈珺九只隐约看清楚她身上披着绛紫色斗篷，腰间挂着珍珠坠子随着她走动时微微轻晃，等人到近前时，她才瞧清楚宋明珍的模样。
“你……”
沈珺九惊愕的看着宋明珍缠着白布的脖颈，目光落在上面渗出的血色上时，忍不住道，“你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宋明珍笑笑：“不小心被火燎了。”
沈珺九眉心微皱看着宋明珍，对她这话半点不信。
宋明珍是个多聪明的人，早前最早看破她心思，后来能察觉到宋宣荣的不对，放火烧了东院以惊动外面的人救了他们，那她在放火之前又怎么会不顾着她自己和王氏。
沈珺九是知道东院有多大的，里头内湖池塘就有好几个，水榭和宽敞能藏人的地方更是不少。
哪怕那场大火火势惊人，可一时之间想要烧尽整个东院根本不可能。
那偌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半点躲藏之地？
“你故意的？”沈珺九说道。
宋明珍没防着她，亦或是觉得眼下这情况防着也没用，点点头解释了一句：
“也不全是，原本只想烧着胳膊、后背这些能平日里能藏在衣服里，眼下又能震住人的地方，可后来没防着横梁塌了，我为了护着我娘，不小心就让火苗燎到了脖子上。”
她说着自己被火烧了时，平静的跟说着别人的事儿似的。
任由冬青替她解了披风时，就露出包的跟粽子一样的胳膊来。
见沈珺九皱眉看她，眼里满是不赞同。
宋明珍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我娘的确能平安躲过去，可是宋家突然起火，火势蔓延整个东院，甚至惊动了外头的人。”
“我当时也不确定你们在隅音堂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贸然放火之后，总要给我和我娘留条退路才行。”
她当时原是忘记了一些事情，想要让王氏身边的丫头去告诉沈珺九，可那丫头回来却说，沈珺九和沈心箬领着余太医神色匆匆的去了隅音堂。
没过多久，东院这边就被人给围了，别说是她，就连王氏也被困在了这边，那些个丫环更是不能出去半步。
有先前送饭过来的小丫头说府里这段时间多了好些陌生面孔，那些人个个瞧着孔武有力，不像是家丁仆役，而后来没过多久，外间的气氛就紧张起来，她在院内隐约听到外面人说隅音堂那边打起来了。
宋明珍人虽困在东院，可是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宋家才刚出了宋禹行的乱子，本该是韬光养晦格外安静才对，可宋老夫人先是装病骗了沈家兄妹过来，府里又突然多出那些陌生人，如今东院被人严加看守，又有人在隅音堂动手。
这种种迹象都只有一个可能。
宋宣荣想要对沈家兄妹下手。
宋明珍虽然理智上不断告诉自己，宋宣荣就算是再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府中暗害沈珺九他们，可是那种不妙的预感却让她坐立难安。
第782章 退路（二）
外间混乱之声不断，她被困在东院之中，王氏又昏迷不醒。
宋明珍根本没办法打听消息，也没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最后思来想去，她还是在宋家和沈珺九之间选择了沈珺九。
她冒险放火意图惊动外面的人，是不想让沈珺九兄妹三人在宋家出了事，时候连累了她和王氏。
可同样的，本就是不确定的冒险，她也不想因为放火就彻底断了她和王氏的退路。
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了宋宣荣和宋老夫人联手哄骗沈家兄妹入府，然后明目张胆的朝着沈家兄妹动手的地步，那她放火之后自然能替沈珺九他们解围。
在有救命之恩的情况下，沈珺九绝不会撇下她们，到时她和她娘都能和宋家划清界限从而保命。
可是事情如果没严重到那般地步，只是她猜错了。
那她放火烧了东院，火势那般厉害，她和她娘却连半点损伤都没有，到时她该怎么跟宋宣荣和宋宣勤他们交代？
宋明珍是个心智冷清的人，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所以才有了她身上的这些伤，既不会致命，也没有毁容，可却足够严重。
哪怕真的只是她多虑了，她也能和沈珺九他们结一份善缘，而事后宋宣荣追究起来，对着她这一身的伤也不能将她如何，这就是她给她和她娘留下的退路。
只是中间出了差错，那横梁突然塌了，她脖子上才会留了伤。
不过这对于宋明珍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大事。
沈珺九心思玲珑，哪怕宋明珍语焉不详，可只一句“退路”，就足以让她猜到宋明珍的心思。
她瞧着宋明珍脖颈上的伤势说道：“做做样子罢了，你也真下得了手。”
宋明珍坐在一旁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处，“只是瞧着严重些，实则不要紧，而且既然是退路，总要做的像一些才行。”
沈珺九闻言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宋明珍太过冒险，还是该说她太过周全，只凭着一些猜测她就敢放火烧了东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说，还弄了这么一身伤来。
往日里她只觉得宋明珍聪明，可如今再瞧，她的心性，手段，果决和狠辣半点不逊任何人。
沈珺九自己知道自己，她能走到现在，将宋家逼到这般地步，甚至看似搅弄风云决策果断，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多经历了一世，多知晓了一些旁人不知晓的事情，占了先机罢了。
可宋明珍不同，她如今还不到十六岁，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姑娘。
她上一世这个年纪时还蠢的令人发指，可宋明珍却已经有了这般心机城府，果决手段。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成长起来，宋明珍恐怕比她前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更为厉害。
沈珺九突然就想起上一世宋家显赫时，宋明珍宁肯低嫁与她那夫君远离京城，也不愿沾染半点宋家的富贵。
恐怕那时候，宋明珍就和李氏一样，察觉到了宋家覆灭的危机，或是遭了宋家同样的“背叛”，所以才早早舍弃了宋家远离了京城。
第783章 缘由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要多谢你。”
沈珺九看着宋明珍说道，“若非是你这一场大火，我和大哥、姐姐怕是真的就折在了宋家。”
宋明珍听着沈珺九愿意认下这份“救命之恩”，心中放松了下来，至少她和她娘的命是保住了。
“我也是没想到，宋宣荣居然敢直接在宋家对你们下手。”
宋明珍看了眼沈珺九肩上的伤，想起之前被带回北王府前从丫头嘴里听到的消息。
说是宋宣荣不仅和军器监那边的人勾结，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鹰弩，且围了隅音堂的那些“私兵”全是军伍里的人。
又是下毒，又是强杀，甚至不惜搭上宋老夫人，也要取了沈清梧他们的性命。
宋明珍迟疑了片刻，才问道：“阿九，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你？”
沈珺九看着她。
宋明珍说道：“你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宋宣荣这般穷追不舍，屡次加害不说，这次更是搭进去了整个宋家，不惜拿祖母的命来做饵？”
宋宣荣不是那么不明智的人，就算沈家兄妹身上真有什么可图的，他也不至于这般疯狂。
别的不说，就是宋老夫人的命。
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沈珺九有些猜到宋明珍想要问什么，眼下宋宣荣入狱，宋家也完了。
应王见到明启帝后，天阈商行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住了，喧嚣于尘只是时间的问题，她也没必要瞒着宋明珍。
沈珺九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宋家的富贵本不是你们该得的。”
“不管是宋宣荣当年在朝中疏通人脉所用，亦或是宋家这些年的奢靡，包括宋家那处宅子，皆是我父亲的。”
“我父亲早年行商在外时，除了沈贺之外，他还有个名字叫沈天阈。”
沈天阈……
沈……天阈……
天阈？
宋明珍蓦的瞪大了眼，失声道：“天阈商行？”
见沈珺九颔首，宋明珍心中满是震惊。
居然真的是天阈商行。
难怪了，难怪宋家这些年的富贵根本不是寻常人就能有的，难怪以宋宣荣如今地位，却依旧死死抓着沈家兄妹不肯放手，明明屡次吃亏，明明知晓势不可为，可宋宣荣宁肯拼死甚至拿着宋老夫人的命去算计，也要拉着沈珺九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