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年很清楚陛下未曾下旨召应王回京，可他如今居然在京城。
私自回京，那可是死罪。
“人呢？”
“在外间候着，说有急事求见陛下。”
王德年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情不对劲，怎么刚出了宋家的乱子，应王就出现在京城，而且这大半夜的突然求见陛下，堂而皇之的让人知晓他违抗圣命回了京城。
他就不怕陛下动怒？
王德年说道：“先将人带过来，我去跟陛下回禀。”
他匆匆转身朝着殿内走去，等进去之后，就见到之前衣衫不整的明启帝此时又恢复了平日的形象。
身上穿着明黄常服，头发也梳了起来，此时正任由宫人替他挂着腰间的龙形玉佩，而原本在殿内的那个年轻宫妃早不知道去了何处。
王德年未曾多嘴，快步走到明启帝跟前后，对着他道：“陛下。”
“又怎么了？”明启帝想着今天夜里的事情，脸色阴沉了一瞬，“北王那边又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北王。”
王德年连忙道，“是应王在外求见陛下。”
“谁？”明启帝扭头。
“应王。”
王德年低声说完后，就有些小心的觑着明启帝的脸色，见他脸上顿了一下，眼中瞬间变化了些许，那模样瞧着不像是震怒，倒有些像是藏着点儿别的什么。
“他人呢？”明启帝开口。
“在外面候着。”
王德年见明启帝未曾动怒就已奇怪，更奇怪的居然是他下一瞬淡声说了句：“让他进来。”
王德年心中疑惑不已，陛下待应王向来不看重，对他也从不算好。
以前在京中时应王就不得帝心，隔三差五就会被斥责一顿，等后来被遣出京城去了封地后，送封请安的折子回来都能陛下鸡蛋里面挑骨头，时常当着朝臣的面儿训斥。
王德年原本都做好了准备，陛下得知应王擅自回京之后动怒，可万万没想到却这般平静。
他心里带着疑惑出去，就见到站在门外穿着青衫的男子。
那人背对着这边，静静望着悬于空中的圆月，那月光和隐约的灯火之息落在他身上时，哪怕隔的极远也能辨得出他身躯精壮，不似其他皇子亲王那般文弱消瘦。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
见来人是王德年，应王微笑：“王公公。”
“王爷。”
王德年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应王了，可瞧着他笑时，却依旧想起了当年太子还没出生，应王年少时爽朗模样。
他朝着应王行了个礼，恭敬道：“陛下让王爷进去。”
第755章 庇护（一）
“陛下让王爷进去。”王德年恭敬道。
应王闻言却没有立刻动弹，反而十分自然的对着王德年道：“两年没见，王公公可还安好？”
王德年怔了下，只觉得应王的神态有些奇怪。
不管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应王问陛下身体是否康健，都比问他这个奴才来的恰当。
王德年小心谨慎惯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不仅半点都没有感动，反而十分警惕的压着心中疑惑，神色越发恭敬了些。
“奴才向来都好，多谢王爷挂念。”
“那父皇呢，他可好？”
“陛下身子也康健。”
“那便好。”
应王静静看了眼眼前宫殿顶上的琉璃瓦片，瞧着月色落在上面上光洁模样，温和道：“本王有很久没进宫了，今日来时乍一看，居然觉得都有些陌生。”
王德年摸不准眼前这位的心思，秉持着谨言慎行，微笑道：
“王爷说笑了，这宫里年年如此，就算偶尔翻修也未曾大动，等王爷见过陛下后在宫中多走动走动，便也熟悉了。”
应王闻言轻笑：“王公公说的是，多走走就熟悉了。”
王德年总觉得应王说话有些怪怪的，隐隐透出一股子让人不安的感觉来，可还没等他细想，应王就抬脚朝着殿内走了过去。
他也只好放下了心思在前面引路。
“陛下，应王来了。”王德年走进去后就低声道。
明启帝坐在椅子上，闻声抬头时，就见到一身青色锦衣的应王大步走了进来，那远比留在京中的几个儿子更为精壮的身形到了跟前时，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儿臣参见父皇。”
明启帝脸色有些不好：“你何时回京的？”
应王闻言正想要开口，却又被明启帝叫住，“等等。”他抬头对着王德年沉声道，“你先出去，守着外面，没有朕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还有，应王入宫的消息不准告诉旁人，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拿下……”
明启帝说道一半，却又想着宫门口人多眼杂。
虽是深夜，可宫中从不缺各方眼线，应王连夜入宫根本就瞒不过其他人，要是将那些人拿下反而像是不打自招，恐怕不等明儿早朝，御史弹劾的折子就能送到他这儿来。
明启帝改了口，“算了，不必瞒着了，对外就说是朕有要事密诏应王入京的。”
王德年望着应王时，眼底忍不住露出一抹惊疑。
可他到底在宫中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垂着头道：
“奴才遵旨。”
“北王的事情你盯着些，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是。”
王德年领命之后，见明启帝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和应王说，就极有眼色的连忙朝着外面走去。
在靠近门边时，他却突然听到身后那隔着道幕帘里，隐隐传来明启帝有些恼怒的声音。
“朕不是跟你说过了，让你好好在你的封地待着，没朕的吩咐不准回京，你这般突然回来为何不跟朕先说一声，而且居然直接来了宫里？”
第756章 庇护（二）
“父皇，儿臣也是逼不得已……”
应王的声音极低，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隐约断断续续的传来了一句，
“……北王派人封锁四门，又让人全城搜捕，儿臣若不入宫，怕只能落到他手上……”
“若叫他察觉……”
“真早说过不能擅动，你这个糊涂东西！”
王德年听着那隐隐约约的说话之声，心中直跳，不敢再继续听下去，连忙跨出门外将殿门关上。
可哪怕站在外面，身上吹着冷风时，他却依旧觉得心口跳动的厉害。
明启帝一直待应王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太子未曾降生之前，应王最得恩宠，可太子出生之后，特别是随着他年岁渐长，那所谓的天降帝星越传越烈时，应王就越发的不得看重。
太子被封储君后没多久，就出了应王秽乱宫闱的事情。
陛下虽然将消息压了下来，却也在震怒之下直接将人发配出京，让应王彻底失去了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
这满朝之中，辅佐太子的有，辅佐豫王、瑞王的也有，甚至就连那些小皇子也多多少少有人追捧，可却从无人看好应王。
所有人都心中明白，应王终生只能是个王，再无可能登上皇位的机会。
往日里明启帝变着法的挑应王的刺，言语之间尽是厌恶，可刚才他问应王时那话语听着没什么问题，语气却不像是厌恶恼怒，而应王回的那句话，更是让王德年心惊肉跳。
北王封锁四门，派人捉拿的是和宋家勾结，刺杀沈珺九火烧宋府的贼人。
应王却说他若不逃早晚落在北王手中。
难道宋家的事情，是应王做的？
还有，应王和陛下之间本该是剑拔弩张、两看两相厌的。
陛下不喜应王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应王被发配，也该知道他不得帝心。
可是今天夜里，应王遇到危险毫不犹豫的就入宫寻求庇护，而陛下也未曾追究他私自回京的事情，甚至还下旨让他传假消息出去，说是应王是得他密诏回京的。
如果是寻常父子，还可以说是陛下护着应王，可偏偏他们不是。
对比之前陛下对应王的态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然不正常。
王德年靠在墙边捂着心口，脸上有些发白，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陛下对应王根本不是那般厌恶，反而满心偏袒，而往日鸡蛋挑骨头甚至处处贬低的模样，倒更像是做给别人看的。
如果陛下待应王的态度一直都是假的，甚至连他这个随侍之人都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