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荣刚才想要一口答应也正是因为如此，只想着若是将宋家送出去的那些还给沈家兄妹，并不算什么太大的损失。
可沈清梧将话挑明之后，他才想起当年宋婉淑出嫁的时候。
宋家给了嫁妆虽然不多，可是耐不住沈贺看重宋婉淑，在迎娶她之前暗中拿着私产替宋婉淑添了妆。
而这一部分，才是宋婉淑嫁妆的大头。
如果只是宋家陪嫁的那些东西，宋宣荣自然是不心疼的。
可是如果要是加上沈贺给的那些东西，宋宣荣却是犹如剜了心头肉。
这段时间，宋家接二连三的赔了大笔银子出去。
先是沈珺九那二十几万两，紧接着又是尚来庆那里的六万两，还有之前托人办事，为着保住宋禹行和叶氏时的花销。
短短一个月时间，宋家便砸进去了近三十万两。
几乎掏空了宋家所有的银子。
如今宋家捉襟见肘，宋宣荣连几千两都未必拿得出来，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些铺子和庄子。
而沈清梧口中那份属于宋婉淑的嫁妆，不仅有一笔现银，更有许多田地铺面。
宋家眼下根本就拿不出来。
宋宣荣脸色有些不好看：“清梧，你娘的嫁妆……”
“怎么，你们用掉了？”沈清梧看着他。
宋宣荣顿时讪讪：“怎会，那是你娘的东西，是你们兄妹三人的，我们怎会挪用，只是之前府中出事时，我已经给了珺九二十余万两银子，她身边又带走了那么多贵重之物。”
“你们毕竟是几个孩子，银钱太多恐会遭人觊觎，若因此让人生了歹心岂不是祸事？”
“不如先将你娘的嫁妆留在府里，我和你外祖母替你们守着。”
“等珺九她们出嫁时，再由宋家替她们添妆，这样也能风光一些不是吗？”
沈清梧听着宋宣荣的话，哪怕早知道宋宣荣不要脸，可依旧险些被他的无耻给逗笑了。
那些都是他娘的嫁妆，本就是他们兄妹的东西，凭什么要留在宋家？
要说生了贪婪之心觊觎他们的钱财，谁能比得上他们宋家？
更何况宋家若真有心对他们好，自然会在沈珺九她们成亲时，拿着他们自己的银子贴补，可宋宣荣居然想空手套白狼，拿他娘的嫁妆，去给她妹妹添妆。
到时候人人都会以为是宋家给沈珺九她们出了嫁妆添了脸面，他们宋家一两银子不用出，就能博得个宽厚仁善的好名声。
反倒是他们兄妹。
明明什么好处都没占着，却还要白白承了他宋家的情？
指不定还会有人觉着宋家以德报怨，沈珺九害死了叶氏，弄的宋家下不了台，宋家还能不计前嫌帮他们，到时候怕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沈清梧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宣荣：“舅舅觉得我傻吗？”
宋宣荣张张嘴：“清梧……”
第456章 神佛救不了我（一）
“你不用说了。”
沈清梧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条件在这里放着，你口口声声说你要补偿我们，可你连这点事情都不能答应。”
“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等我放过宋禹行后，你不会翻脸不认人？”
“我娘的嫁妆必须还给我们，我会替阿九她们守着。”
“就算真惹人觊觎，天子脚下京城之中，也自有府衙替我们出头，用不着舅舅费心。”
宋宣荣看着沈清梧没得商量的模样，就知道他怕是咬死了要将这份嫁妆要回去，他有些肉疼的滴血，可想起还在大理寺监牢的宋禹行，想着如今宋家的处境。
这东西还不能不还。
宋宣荣看了沈清梧一眼后，心中突然生出个念头，咬咬牙道：
“好，我还给你们。”
“只要你愿意放过你表哥，等回去之后，我就让人清点了你娘的嫁妆，照着从沈家带回来的全数交给你们。”
见沈清梧脸上神色和缓了一些，宋宣荣道：
“不过你也知道之前府中是叶氏当家，而她没少拿着府里的东西贴补叶家，你娘的嫁妆当初也是在她手上，里头一些东西或许早已经被她送了出去。”
“等回去之后若是少了什么，我便折算成现银给你们。”
沈清梧在这一点上倒没为难宋宣荣，点点头道：“可以。”
宋宣荣见他答应下来，肉疼不已。
可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他自然也不会再在此事上面纠缠，而是对着沈清梧道：
“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你，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京？”
宋禹行的事情拖不得，这几天在妙法寺内他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康丛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里突然开堂审案，那到时候就算沈清梧回去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此时既然说通了沈清梧，宋宣荣恨不得能立刻回京，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沈清梧得偿所愿后，没叫他失望：“随时都行，舅舅安排就是。”
宋宣荣总算舒心了些，连忙挤出笑容来：“那我这就去让人准备着，咱们今儿个就回去，免得你外祖母担心。”
……
宋宣荣从院中出来时，脸上的笑就瞬间没了。
他紧抿着唇脸色异常的难看，朝着身后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一趟妙法寺之行虽然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艰难，可是沈清梧却实在难缠。
他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可这般软刀子割肉才最让人疼。
一想到回京之后，本就已经被掏空的宋家又要筹措出一大笔银子来，说不定还得变卖一些田铺，宋宣荣额头上的青筋就忍不住直跳，眼中满是晦暗之色。
好在还有那些人…
好在沈清梧他们还有用处！
宋宣荣握了握拳心，暗中告诉自己。
只要能将沈家兄妹安抚下来，让宋禹行从牢中出来，渡过这次的危机，等之后他总有机会能够将今日给出去的银子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只要能让沈清梧留在京城，他早晚能拿到沈贺留下的东西，到时候何愁这一二十万两？
第457章 神佛救不了我（二）
想到沈贺留下的那些东西，宋宣荣便心中忍不住的生出贪念。
他想要从那些人手里全部拿回来自然不可能，可只要能分到一半，哪怕是三分之一，也足以让他们宋家富贵几代都不用愁。
想到此处，宋宣荣脸上的阴沉才散去了些。
他连忙寻了宋家的下人，安排着他们前去准备，想要尽快带着沈清梧回京城，也好将宋禹行接出来。
……
沈清梧被宋家的人抱上马车时，寺中不少人都看着，宋宣荣为了博得个好名声，忙前忙后的亲自照看，甚至帮着沈清梧收拾着东西。
当准备离开前，沈清梧就看到了出现在寺门外的九善方丈。
九善方丈手中拿着几本厚厚的佛经，说是要送给沈清梧当临别赠礼。
“沈公子，你慧根极高，心性通透，于佛法一诣上定能远超老衲，你当真不考虑一下老衲之前的提议？”
沈清梧闻言轻笑出声：
“方丈是觉得我慧根高，适合修佛法，还是怕放我离开了这妙法寺后，会为祸苍生？”
九善方丈看着眼前哪怕在笑，眉宇间依旧阴翳的少年人，忍不住不赞同道：
“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且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你何必以自身去招惹罪孽？”
“天道？”
沈清梧低笑了一声。
像是听到什么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那笑声里带着些莫名的讥讽，又像是冷嘲。
沈清梧身上散发着阴郁气息，眼睫微垂时，看着自己断掉的双腿：
“若真有天道，恶人怎会逍遥。”
“若真有天道，那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得此报应？”
他从未做过坏事，与人为善，从无半点阴私苟且，怎就该让他得这报应，从此往后再也站不起来。
沈清梧眸中满是寒霜。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可是你瞧瞧，这天底下多少好人早死，恶人逍遥，又有多少世代昌盛子孙荫隆的，凉薄狠毒踩着他人尸骨上位。”
“你让我别招惹罪孽，可旁人又何曾放过我，早在龙穆山里那毒沼之中，我就已经与与罪孽同行，方丈以为几本佛经便能度化了我吗？”
沈清梧手中摸了摸那佛经上的封壳，嗤笑了声后，便将那佛经直接扔回到了马车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