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死为大，叶氏已经死，他们到底不好拿着个死人来说什么。
宋宣荣满脸歉疚的说道：
“我知道叶氏所做的事情实在可恶，也累及贵寺名声。”
“虽我并不知情，可终究她曾是我妻子，是我管束不严才会让她生了恶念，她之过错我也应该承担。”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只等此事结束之后，我愿替贵寺修缮佛堂，替寺中佛像重塑金身。”
“只求佛祖原谅了叶氏所做恶事，能渡她轮回，下一世做个心肠善良的好人……”
叶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更曾在宋家多年，与他夫妻二十载。
宋宣荣要是不管不顾，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叶氏身上，与她撇清干系，自然会招人厌恶。
可他此时却是做足了姿态，并没有推脱责任。
反而在点明了之前事情他不知情后，还愿意为叶氏所做之事做出补偿。
宋宣荣眼神真挚，神情愧疚，言语之间更是处处替为恶的叶氏着想。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副哪怕叶氏做尽了恶事，可他依旧认了她这个妻子，甚至愿意费银钱替她赎罪，只求她来世安宁的模样，让得妙法寺这些僧人脸上的怒气散了许多。
就连寺中原本听说宋宣荣前来的那些香客，瞧着宋宣荣时也是忍不住生出些好感。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心性凉薄之人。
更没人喜欢一出事便抛弃妻子毫无担当的人。
换做是他们府上，要是有哪个女子做出这种事情，恐怕只有被休弃一条路可走，就算是死了也会被族中除名，抬尸送回娘家。
如宋宣荣这般重情义，还愿意担负责任，已经是极为难得。
“这宋宣荣，倒是个好性子。”
“对啊，我还当他会休了那叶氏，没想着居然还会认她。”
“只可惜叶氏恶毒，白瞎了这么一个好夫君。”
那些香客里大多都是妇人，妇人心肠更软也更易感动，都是忍不住偏向了宋宣荣。
倒是有几个年纪更大的，见的事情更多，瞧见宋宣荣这般作态，听着身旁那些议论声却是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宋宣荣精明的有些狠毒。
那叶氏都已经死了，他居然还拿着她出来做筏子抬高他自己。
这般凉薄至极，可真是个“好夫君”。
……
寺中议论之时，宋宣荣还想要再说几句，正好也难得寻个机会洗白了自己，等这些香客回京之后，便会传言他对叶氏“深情”，也能叫宋家的名声好听一些。
可没等他再开口，那些和尚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了恩，让他进来吧。”
之前带领一众武僧出来，怼了宋宣荣一句的了恩连忙回头，就见到从后走出来的九善方丈。
比起掌管武僧堂，显得浑身肃厉的了恩来说，九善方丈看上去要慈眉善目许多。
他身上的袈裟颜色比之了恩要更正一些，留着一把胡须，眉眼温和，身上自带着一股子禅意。
第448章 善恶有报
“住持。”
一众武僧连忙放下棍棒双手合十。
宋宣荣之前也是见过九善的，见状也连忙低声道：“九善方丈。”
了恩十分不喜欢宋宣荣。
既是因为宋家之前所做的事情牵累妙法寺名声，也是因为他总觉得宋宣荣这人不讨喜。
哪怕他舌灿莲花，了恩依旧觉着他虚伪，自然不想让他入寺。
他对着九善方丈道：“师兄，他是宋家的人……”
“我知道。”
九善神情温和：“不管是宋家人也好，李家人也罢。”
“佛门从不拒外客，不拒恶从，不管来者是谁，也不该将人挡在门外，先让他们进来。”
了恩抿抿嘴想说什么，可到底听从了九善方丈的话。
他看了宋宣荣一眼，这才沉着脸朝外挥了挥手。
外间那些原本围着宋家人的武僧才纷纷退回了寺中，而被围在中间的宋家人这才满头大汗的放松下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还以为会被打出去。
宋宣荣看着那些人退去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说道：
“多谢九善方丈，此事不怪了恩大师，是我宋家有错在先。”
“之前的那些事情我虽不知情，可为恶之人乃是宋家妇，我宋家也难辞其咎，等我接回外甥处置好京中的事情后，定会照之前所说修佛寺，塑金身……”
“不必了。”
九善神色温和的看着宋宣荣：
“妙法寺年前才曾修缮过，不劳宋尚书费心，至于替佛像塑金身乃是功德之事，不该寄予功利等量，否则便失了本心。”
宋宣荣闻言急声道：“方丈……”
“宋尚书。”
九善方丈朝着他做了个揖，拦了他想说的话：
“世间诸事皆有报应，善恶轮回也自有章法。”
“佛祖保佑不了为恶之人，也庇护不了罪孽之身。”
“因果报应早已注定，死后是否超生轮回，能不能早登极乐，也只看他生前所积善恶缘孽，所以宋尚书不必白白破费。”
周围的那些人听着九善方丈的话，只以为他在说叶氏。
毕竟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叶氏之前所做恶毒之事，而且宋宣荣刚才也说的是想要修缮佛寺替叶氏祈福，求来世善报。
唯独宋宣荣听着这些话却是眉心微跳。
他总觉得九善方丈这话意有所指，更总觉得那“报应”二字就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般，而九善所说的什么因果轮回也让他忍不住觉得是在说他。
宋宣荣抬头看着九善方丈，却见他依旧如之前那般慈眉善目的样子，就好像刚才的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他又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九善方丈向来为人和善，而且半点没为难他，他怎会故意讽刺于他？
九善方丈没跟宋宣荣多说，只是让人放了宋家人入寺内后，得知他们来意，便让人领着宋宣荣去了沈清梧所住的地方。
沈清梧住在寺内西厢，因身份特殊，又牵连甚广，再加上之前北王府的人叮嘱，所以妙法寺单独替他辟了个院子，里面只住着他一人。
第449章 可笑
平日里，这院子也只有陈太医和北王府人会入内。
而先前豫王府、太子府的人，在出了大理寺的事情后已经撤走了大半，眼下外间只剩下十余武僧守着。
宋宣荣一路走过来时，遭了不少目光。
他一边猜测着那些人的身份，一边想着等下见到沈清梧后要说些什么。
等在那些武僧满是怒意的目光下进了院门之后，就见到沈清梧坐在不远处房中，靠着窗就着雨声翻看着手里的佛经。
似乎是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他轻掀眼帘朝着这边看过来。
只一眼，那冷冽疏漠，像是玩物不萦于心的眸光，让人忍不住背脊生凉。
……
“清梧…”
宋宣荣看着坐在窗边的沈清梧，一时间有些不敢相认。
眼前的人消瘦了许多，原本温润白皙的脸上棱角越发的分明，唇边没了惯有的笑容后，显得冷厉。
一双眸子就那么淡淡看着他时，明明平静至极，却无端让人心生惧意。
沈清梧抬头看他，没出声。
“你还好吗？”
宋宣荣说完后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腿上，忍不住红了眼睛：“我……你怎会这样……是舅舅的对不起你……”
沈清梧静静看了他片刻，才开口：“你的确对不起我。”
宋宣荣原本盈满于胸的情绪瞬间断了一半，他连忙压了那丝古怪，对着沈清梧低声道：
“你是怨恨我吗，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有管束好叶氏，让她做下那般狠毒之事害你至此。”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你要相信我，我从未有过害你们的心思，我若早知道叶氏会如此，我定然容不下她……”
见沈清梧依旧神情冷淡的看着他，不为所动，宋宣荣哽咽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若有怨恨尽管与我发泄，不管你做什么都是舅舅欠你的。”
沈清梧看着宋宣荣唱作俱佳的模样，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为的愧疚和伤心难过，突然就想起了两年前宋宣荣去南地想要接他们兄妹回京的事情。
那时他也是这般红着眼睛指责沈家苛待他们，他满是悲愤怒意，骂沈家人无情，骂他们刻薄他妹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