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娡,你可真是神啦!你竟有这般天赋。”月荣美滋滋的收好了芙蓉膏,尽得了这么些好处,也不好意思一点儿也不回报。
见柳娡老实巴巴的转身离开,月荣叫住了她。
“你等等!”
“月荣姐姐还有何吩咐?”
“在浣洗房成天洗那臭哄哄的恭桶挺累的吧?你在那儿干活也确实屈才了。”
柳娡心儿鼓动着,脸上不动声色,只道:“柳娡命薄,孑然一身,只想混口饭吃便已满足了。”
月荣轻叹了口气,提点了句:“看在你心性纯良,又送了这么多人情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把,明儿我去管事妈妈那里遛一圈,管事妈妈若问起这发髻是谁的手艺,我就说是你的。之后皆看你造化,懂了吗?”
“多谢,多谢月荣姐姐。”柳娡差点因太高兴而失了态,慌忙收敛了些,与月荣道了别便回去了。
次日下午,柳娡在院中刷着恭桶,有个着橙红色襦裙的女使张望了会儿,问了句:“谁是柳娡?跟我走一趟罢!”
柳娡想了想,丢下手里的竹帚,上前福了福身:“回这位姐姐,我便是柳娡。”
橙红色襦裙女使定睛一瞧,眼前这女娃娃顶多也不过十来岁光景,不禁惊诧了声:“呀,竟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行,你跟我走吧,管事妈妈想见见你。”
那管事妈妈姓齐,以前在宫里给安荣王的母妃跟前当差的,是个心思细致,极能察颜观色之人,甚得重用。
所以王府初建,这齐妈妈被贵妃娘娘派遣至此,便是这府里的大管事之一,除了王爷能使唤得动她,怕是没人能动得了她了。
齐妈妈在主子爷面前自是谨小慎微,但在府里一干女使老妈子跟前,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柳娡在外头都跪了一下午,那齐妈妈睡了午觉起榻,才唤她进来,又是一长跪。
“奴婢柳娡,给齐妈妈请安。”
齐妈妈接过女使递来的茶水,喝了口醒了醒神。
“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柳娡诚惶诚恐的抬起了小脸,一双灵动的眼低垂着不敢乱看,顺眉顺眼的极是乖巧。
齐妈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瞧了瞧,点评了句:“这骨相……天生一股子狐媚劲儿。怪不得会作弄这些个东西,所幸你手艺不错,便过来给我作弄看看。”
“是。”柳娡起身跟着走到了梳妆台前,待齐妈妈坐定,便将带来的行头从袖兜中拿出。
齐妈妈一瞧那些银丝花簪,心头一动,做工细致精巧,花样独特,着实叫人喜欢。
“这都是你做的?”
“回齐妈妈,是的。”
这会儿,齐妈妈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她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她一生未嫁,在权贵的牢笼里,实在见多了无才便是德的菟丝花。
柳娡的十指纤长灵活,齐妈妈从镜中打量着她那双手,动作优美又利落,很快就给她梳好了发髻。
齐妈妈端看着镜中今儿格外精致的自己,心情顿时大好。
“你说,你唤什么来着?”
“回齐妈妈,奴婢名唤柳娡。”
齐妈妈思量了片刻,便道:“从今儿开始,你便跟着我打理府中一些杂事儿罢。”
柳娡听罢,慌忙跪拜了下:“多谢齐妈妈提拔。”
齐妈妈笑了声,拿过一盒青黛往她白俏的小脸上糊乱抹了抹,顿时一张小脸灰溜溜的,惹得在场的几个女使掩嘴笑了出来。
抹完,齐妈妈又拿过镜子递到她跟前照了照,道:“以后你便以此面目示人,好好干你的活儿,别尽想些有的没的,懂了?”
柳娡眼眶泛红,咽下喉间一股子涩味儿,答道:“懂了。”
齐妈妈朝其中一个着青色襦裙的女使招了招手:“这些时日,你便带着她罢,教她学学府里真正的规矩。”
“是,齐妈妈。”青衣女使冲柳娡笑道:“发什么愣呢?这便去收拾了东西搬过来吧。”
第8章
柳娡赶忙跟了上去,青衣女使道:“我叫青梨,你以后唤我青梨姐姐就成了。”
柳娡点头,嘴甜的唤了声:“青梨姐姐。”
走到浣洗房院外,青梨说道:“我便在这儿等你。”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大伙儿都散了工回了屋里歇息。
柳娡站在屋前,抡起袖子把脸上的青黛擦了擦,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柳娡回来,一个个八赶卦的追问。
“柳娡,管事妈妈找你做甚?是不是有什么好处你没同我们讲?”
“是啊,咱们同吃同住也快小半年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讲的?”
“想吃独食呗!”
……
柳娡一字不发,开始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
见她收拾包袱,顿时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互换了个眼色,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前询问。
“柳,柳娡,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突然就收拾包袱了?难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儿,被赶出去啦?”
柳娡很快将包袱收拾完,直起腰板对上前询问的女使道:“各位姐姐,多谢这些日子对柳娡的‘关照’,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
怕是以后也难在王府里见到她们了,虽说同在王府,但是王府太大了,阶级又森严。
等她们在这浣洗房出头,也不知是何夕。终究不会是一路人的。
“欸~你,你这就走啦?”
柳娡头也未回,更没有任何留恋,这小半年的回忆并不怎么好。
青梨将她安置在了同一个下房里,当日便领了她去王府库房,叫来了绣坊的娘子,给她量了新衣衫的尺码,又重新给订制了腰牌。
青梨告诉她,她是上升得最快,府中年龄最小的青裳女使。
齐妈妈管的是府中女使和小厮调动去向,柳娡虽暂时留在了齐妈妈身边教养,但并不会长久。
大约十来天,柳娡的青裳和腰牌都做好送来了。
穿上新衣裳,梳了个新式的双丫髻,更显格外俏丽可爱。
但柳娡不能以此真容示人,齐妈妈不喜欢。
白俏的小脸抹上青黛,远远看着就像一张脸上生了暗灰色的斑块,倒算不上奇丑,反正不好看。
柳娡还小,也不甚在意,只是瞧着别的女使姐姐时常打扮得明艳可人,有点羡慕罢了。
因柳娡能写会画,很快便成了齐妈妈的得力左右手。好多轻巧又得花费心思的活儿,全都是找柳娡帮忙。
掩盖了容貌,反而突显了她真实的能力。小小年纪处理起事儿来,有条不紊。
眨眼间,柳娡在王府里呆了两年,这一年的大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了许多。
柳娡掌着灯,拿笔醮了醮墨,抄录腰牌上的新人名字,又将王府里的老人名册都统计核实了一遍。
统计完已经很晚了,归类的事情,只能明天再做,年前一定要完成这些工作。
收好名册笔墨,柳娡提了灯锁上了书房的门。
她现在所居的院落,是王府的东院,名为升阳阁。
齐妈妈说了,以后有了正一品的王妃,便与王爷一同住主院,正二品的侧夫人才住东院,西院那边大约给正三品的妾妃。
只是他们王爷似乎对娶妃并不感兴趣,约是两年前她刚来府里,便传闻要有王妃住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柳娡拉上黑色斗篷上的帽子,与夜色融为一体,提着灯不紧不慢的沿着东院走廊往东北方向的藏书阁走去。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隐有冰碴子绊着小雨飘在她脸上,柳娡冻得抽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一年前,柳娡便发现了这座鲜少有人问津的藏书阁,这里的藏书量惊人,什么本子都有。
上到国策史记,下到民间绘本,只要能想得到的书类,都能在这里找出一二。
这若大的藏书阁,便是柳娡所有的精神粮库。
通常他们王爷会在主院的书房里看书批改册子,白天偶尔会来藏书阁翻找两本书。
柳娡深夜过来,是不会碰上那位爷的,除非有意外。
藏书阁的钥匙在大总管那里,柳娡身段绵软柔韧,翻窗极为容易,而且窗户的闩子柳娡用一根细铜丝就给弄开了。
那扇西北边的窗户不易被人发现,柳娡每每离开只是虚掩着,方便下次再来。
顺利翻过窗,柳娡寻了两本诗经,又寻了三本民间异志闻,美滋滋的倚在书架角落就着灯笼,开始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