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青梨受了家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满二十有二,领了府里的赏钱出了府。
柳娡说不出的伤感,送了青梨一长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青梨拉着柳娡一直哭得厉害,很是不舍。
来接她的,是她从未谋过面的未来夫君,父母瞧了便订了亲,未过问她。
女子向来如此,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
她夫君瞧着个子不高,身形微胖,面相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说三代鞋匠,镇上有两个店铺,有门手艺不愁生计。
青梨一心痴迷着沈恪,曾经幻想未来的夫君不知是个甚么模样,如今虽不如愿,却也不觉委屈。
反正是普普通通,过日子正好。
柳娡眼眶绯红,见她夫君站在马车边等得有些不耐烦,青梨轻叹了口气,哽咽道:“娡儿,你快回去吧,我也得走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我们以后一定还能再见的。”
青梨转身的一瞬,柳娡心脏一紧,猛的拽过了她的手腕。
“青梨姐姐!”
青梨悄悄抹了眼水,挤出一抹笑来:“嗯?”
柳娡紧了紧拳头,沉声道:“你敢赌吗?”
“赌什么?”
“赌自己的未来,其实还能有很多选择的!我知道你不爱那个人,他配不上你!在我心里,青梨姐姐应该值得更好的人。”
“傻妹妹。”青梨苦涩的笑着,深吸了口气:“女人总归要找个归宿,他家里条件不错,也是个本份人,再说……父母之父,媒妁之言,我若就这么走了,我父母亲在当地如何抬得起头做人?家中还有弟弟妹妹未嫁娶呢,我若行为不端,可苦了弟弟妹妹们。”
语毕,她推了推柳娡的手,可柳娡拽得死紧,不肯放手。
“青梨姐姐,娡儿舍不得你。”柳娡紧咬着牙关,泪珠从眼眶涌出。
青梨给了柳娡一个拥抱:“你不像我,有家人有牵挂,你便找个自己中意的人,幸福过一辈子。”
柳娡抬手抹了把泪水,不再挽留,她拍了拍青梨的肩膀:“姐姐走吧,我可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等我……等我稳定了下来,日后必会去看你,他若对你好则好,若是对你不好,我柳娡是个有仇必报,百倍奉还的人,他最好掂量掂量!”
“嗯,好娡儿。”青梨破涕为笑,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那一瞬泪如雨下。
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
柳娡目送着马车翩跹在蜿蜒的小道上,直到走远,这才落寞的转身缓缓往府里走去。
马车上。
那男人瞧青梨一直哭哭啼啼的,脸色很是不耐。
“你在王府这些年,也未见有几个份位高的来送送你,就那个丑丫头,你也不嫌跌了份,有甚么好哭的?”
青梨双目绯红,满是怒意,他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评论自己最好的姐妹?
可是她不敢反驳,只是假装没听到,厌烦得不再看他一眼,扭着脸呆滞的盯着马车外的风景,已快入秋了啊!
男人见她对自己爱搭不理,顿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恶狠狠的斥了句:“不就是个低贱的洗脚婢吗?矫情什么呀!”
青梨用力咬着下唇,袖下的双拳用力到发颤,她好后悔,又好害怕……
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却不能再回头了。
送完青梨,柳娡心里空落落的一阵儿发慌,富贵儿正提了一篮子鸡蛋站在街头等着她。
“娡儿姑娘!”
富贵儿高兴的朝她扬了扬手,正想跑过去,却听到一仪卫骑着高马从长街头吆喝到长街尾。
“安荣王平定荣归,尔等肃静回避!”
没一会儿,仪卫拿着仪杖将街道的百姓隔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随着安荣王进城的军马有千余人,其它五千军马皆安顿在城外教场营地中。
柳娡站在人山人海里,看着那人骑着黑鬃马,英姿飒爽从长街飞驰而过。
这两年的边境平乱,使他整个看起来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原本就冷酷的脸越发刚毅深邃。
那双星目如两丛烁烁火炬,烧到了柳娡的心里。
富贵儿掏出暖在胸口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葱油饼,却见柳娡正发着呆,不知看什么看入了神。
他顺着柳娡的视线瞧去,那安荣王正骑着俊马从他眼前飞逝而过。俊马上的男人比他还高大英俊,明明风尘仆仆依旧掩不住那骨子里天生的贵气。
相比之下,富贵儿自惭形秽,失落的笑了声:“他可真威风啊!”
突然富贵儿手中的纸包一空,只见柳娡咬了口葱油饼,笑眯了眼:“再威风也没富贵儿有用,他可不会买葱油饼给我吃。”
安荣王回宫向老皇帝复了命后,这才去了凤霞宫见了虞贵妃。
瞧着眼前越发神气的儿子,虞贵妃一脸骄傲。
“当初你说要与程将军一起去鞑靼边境平乱,我是极力反对的,哪知你倒是争气得很,赢得了这么大的殊荣回来!”
虞贵妃越说越高兴:“众多皇子中,如今就数你功劳大!你父皇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那东宫太子……”
虞贵妃冷嗤了声,压低了嗓音斥道:“他又何德何能?!”
谢无量猛倒吸了口气,提醒了句:“母妃,小心隔墙有耳。”
虞贵妃悠闲的吃了口茶,脸上带了温柔的笑意。
“你荣归回来,也是该好好理理王府后院了。男子二十有二之年,怎么能没有子嗣?何况你还是堂堂王爷!这如今已经传得不甚好听,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要知这其中厉害!没有子嗣对你影响巨大,是万万不能的!”
谢无量实在厌烦听到这些,若不是于礼数非来请安不可,他根本不想过来。
“母亲,我才刚回来,实在乏得很,不想谈论这些。”
虞贵妃无奈,委婉道:“也对,你便回去好好歇息,过些时日,我在宫中设个赏花宴,邀请众多官家嫡女,必有你中意的。”
那王妃没本事生不出来,那就怪不得她要塞人进去了。
谢无量起身做了个揖:“若无其它事,那儿子就先行回府了。”
虞贵妃欲言又止,但想想,说多了他也不爱听,便摆了摆手:“去吧。”
谢无量是坐着马车回王府的,正是到了午膳时辰。
王府里已经设了宴,苏王妃早早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口相迎,身后还跟着低调规矩的华王姬。
谢无量快速扫了眼人群,未没有看到那抹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丫头十七年华了,大约也脱了稚气,会稳重起来了。
吃了午膳,那厢谢无量得了不少赏赐,让大管家按份位,打赏着府里的下人。
领了赏钱的小女使欢喜的在书房前探出半个头,喊了声:“柳姐姐,你咋不去受赏呢?青裳女使能得五两,你现在是红裳女使,有十两呢!”
柳娡讥诮了声,醮了醮墨水,漫不经心道:“你柳姐姐富着呢,不受这嗟来之食。”
“何谓嗟来之食呀?”
柳娡笑笑,没有作答。
一直到下午酉时一刻,大管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上前复命道:“王爷,大约都来了,您在这儿都坐了一下午,要不回去先歇着,我这便叫人去准备晚膳。”
这……这不正常啊!
谢无量瞪着眼,这丫头成天钻钱眼里头,怎么可能不来?难不成这两年来胃口养大了,嫌这十两太少?
“本王记得升阳阁有个柳娡!她怎么没来?”
“是的,这柳娡姑娘真是个妙人,甚得齐妈妈喜欢。”大管家提起她,也不由失笑,又说道:“她如今升了位份,做了红裳女使,大小事都管着,在王府里是个人才。”
“啊……是吗?”听大管家这么一说,谢无量心中感慨万千,又甚感欣慰。
大管家:“今儿她最好的姐妹青梨出府嫁人去了,大约是心情不好,所以没来。不过说起这柳娡姑娘,也是出嫁的年纪了,听说与那帐房里的沈先生投缘得很,王爷倒是可以做主,给他们拉个线,也是王府里一桩美事。”
谢无量听得心脏一紧,冷声问了句:“什么沈先生?”
大管家笑容僵住,瞧着王爷的脸色,似乎……不太高兴?
“哦,那个沈先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传言,不可信,不可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