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47)

作者:长安小郎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到这时,云安才体会到李珩的一片真诚,挪动脚步,终于走到了前头:“大……大王。”云安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索性直接行了个跪拜大礼,却不意外地,很快被李珩扶起。

“你我之间,不能是朋友吗?就像原来一样。”李珩认真地问,眼里添了许多殷切之意,“不要叫我大王,就叫我的名字。”

“平常人指名道姓尚且不礼貌,何况是对王爵。”云安低着头,有些为难,辗转又小心问道:

“云安不追问大王隐瞒身份之事了,可我想知道,王妃厚待于我,是不是大王的授意?因为王妃待我实在好得过分,好得没来由。”

李珩倒真不是背后指使之人,他还问过韦妃因何对云安另眼相待,便只如实道:“不是,我也感叹事情很巧,还怕唐突,不曾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自然,韦妃也还不知你我相识。”

云安相信这话,复向李珩立拜一礼:“无论如何,王府对郑家有大恩,大王和王妃对云安有大恩,我会铭记于心的。”

“那这两份恩情,换不来你我的友谊吗?”李珩总有执念。

“身份悬殊,男女有别,云安如何做大王的朋友?只若再有传见,亦不敢不遵。”云安心中的分寸很清楚。

“那……”

李珩还想说些什么,可外头小婢来报,郑府的车驾已到,是来接云安回家的。于是,云安再拜别过,在李珩的注视下走远了。

随郑家车驾来接云安的是素戴,她面露喜色地告诉云安:“这回夫人可立了大功了,有王府相助,案子查得颇有进展,想来二公子和小郎很快就能回来了!夫人是没见到崔夫人临行叮嘱我的样子,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呢!她以后应该会真心待夫人了。”

云安却还有些闷闷的,七分为二郎不曾完全脱险,也有三分在想李珩的举动——李珩与二郎起过争执,此次却还能如此帮他,这未必是看在郑家的份上?自然不是。果然还是二郎那次分析得有理,李珩真的喜欢自己。

“素戴,你今晚来陪我睡吧,我害怕。”

素戴只以为云安仍在为二郎忧心,忙应下了:“好好好,二公子回家前,我一步都不离开夫人。”

……

李珩派去协助郑楚观的随从就是阿奴,云安离去不久,他便踏着夜色归来了。他自然要向主人禀报进展细情,可李珩不急,反先问他:

“阿奴,你可曾违背我的交代?”

阿奴大惊,不解何来此问,跪下道:“阿奴的忠心日月可鉴,但凭大王吩咐,绝不敢自作主张!”

李珩目光深深地端量阿奴,喜怒不明,又道:“你一向劝我专心大业,对裴云安甚为排斥,这次郑梦观出事闹得有些过分了,当真不是你擅作主张?”

原来,李珩虽忌惮郑梦观到处打听自己,也让阿奴去动手脚,却非是陷人醉酒狎妓的下作手段。可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他不得不疑心,更重要的是,云安受惊昏倒,让他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他舍不得任何事物伤害到云安。

阿奴不知还能怎么表白忠诚,急得两眼泛红:“阿奴虽只是个小奴,但如此卑劣的法子,阿奴也不屑用!大王若是不信,阿奴愿以死明志!”他说着,即取了腰间长剑双手呈给李珩。

李珩轻哼了声,伸出右手两指将长剑按了下去:“你起来。”

阿奴见李珩肯信,绝无怨言,很快恢复了从容,道:“大王只是想将郑梦观调去邻郡的郡学,不教他在眼前碍事,但这背后陷害之人却实在心思歹毒。我以为,纵然此人非太学中人,也该是在太学有内应,否则他的手伸不进来。”

李珩因而想起来,云安怀疑过送午食的庶仆,问道:“那个送午食的仆人可盘问了?”

阿奴点头道:“自然,郑侯与我第一个问的就是他,只是一问三不知,不像知情。不过也有一处让我疑心,但郑侯却并不在意。”

“谁?郑侯不在意,难道是熟人?”

阿奴笃定地道:“是,太学助教周仁钧,是这叔侄二人的老师,也是先侯提拔起来的,与郑家颇有渊源。那小奴说,送午食来的半路上,周助教曾叫他做过别的事,他把饭食稍放了片刻。”

李珩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出了事,常理都会想是仇人所为,又怎会怀疑关系亲近之人呢?可若偏偏有人背信弃义,以怨报德,岂不是要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

阿奴与李珩一样是局外人、旁观者,早也看得清这层,又道:“这周仁钧与郑家还不止是师生,他的侄女嫁给了郑家的三郎,与郑家还算是翁婿。”

“哦?你还知道什么?”李珩不免意外,也深知阿奴办事的习惯,没有探查细致是不会轻易多言的,“你暗自查了周仁钧?”

阿奴不敢隐瞒,沉了沉气,直言道:“郑侯与我说过这些,我便细想,既成翁婿,便有妯娌,就是周家女和裴云安。世道常言家事有两难,一则姑媳,二则妯娌。她二人若是相处不来,周仁钧为侄女出气,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李珩先还担心阿奴为自己的大业,不惜擅作主张伤害云安,这下便知他还是能体会自己的苦心的,道:“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阿奴却一无所怨,继续沉着禀报:“待郑侯离去,我便又返回了太学,找了一位与周仁钧共事多年的助教询问,此人说了许多,却只有一句有用。他颇是一副看戏的口气,说,还好周仁钧没让侄女与郑梦观这对青梅竹马的师兄妹成婚,否则,岂不害了侄女?”

李珩眼睛忽抬,有所察觉:“这意思是说,周女原是对郑梦观有私情,只是婚姻相错了?”

“详细两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难知,但这意思大概不错。所以郑家这场祸事,八成就是周家女因爱生恨、妯娌不和所致,至于牵扯上小辈郑修吾,应该就是巧合。”

主仆间抽丝剥茧地推敲到这里,李珩的心头蒙上一层深深的忧虑,为云安的处境而忧虑。且先不谈郑梦观与云安的夫妻感情,只看云安是孤身远嫁,性情又纯善,便是容易受到伤害的。

“那个风尘女子如今在何处?她必是收人钱财,受人唆使,肯定知道内情。”

阿奴却面露难色:“若我第一个到场必定不会放过那女子,但太学里一群著书立说的腐儒,出了事就只知道惩罚当事者,根本没人关心案情缘故。等到我随郑侯前去,早不见人了,想必已被黑手暗中转移。洛阳府也说此案的关键在证人。”

李珩的脸色阴沉:“现在不是那个周仁钧最可疑吗?那你就遣人日夜盯着他,直到查明真相。”

“是!阿奴明白!”

……

时已深夜,洛阳大狱内,除了在甬道来回巡守的狱卒,不管重犯轻犯大多都睡沉了。只有两个例外,便是郑梦观与郑修吾。

郑修吾年小,未经世事,经历白天大祸,又被关到阴森的大牢,惊魂恐惧,是不敢入睡。而郑梦观则是忧虑重重,最牵挂的是家中的云安,其次才是案情的疑点。

“二叔,为什么下午父亲来时,你不让他先带我们回家?出了这样的事,家里肯定急死了,我们可以先回家,再叫人查案啊!”

郑修吾难忍煎熬,但见二郎凝思,便贴近了与他倾诉。可二郎只是皱眉一笑,然后安慰地抚了抚修吾的脑袋:“你是男孩子,还没动刀见血呢就害怕了?”

郑修吾固是害怕,见被点破,却也要面子:“我是怕我娘害怕!难道二叔不担心婶婶吗?我娘好歹有父亲陪着,婶婶呢?”

二郎被这话堵着了。他尚不知云安为他跑了一趟王府,只想这小丫头该是吓得不轻,或许还在哭,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修吾,你可知一个人立身存世的根本是什么?”收敛心绪,二郎问起了一个似乎并无干系的问题。

“性命。”郑修吾不假思索。

二郎不算满意,轻摇了下头,可修吾也不知了,跟着摇头。

“是清白。”二郎郑重其事地说道,一面扶正了修吾畏缩歪斜的身子,“清白不是虚名空名,是君子的气节,丈夫的血性。”

郑修吾也是自小习读周礼孔孟的端正儿郎,但所有的道理都止于书墨学堂,从不曾这样身在其中,有切肤之感。他浮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听得极是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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