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卓青开着车又绕了回去,隔着一段距离跟在珠花的身后,一直跟到了谢升工作的汽修厂。
珠花走到汽修厂门口,看到谢升和女客人说话,女客人笑的花枝烂颤还推了谢升一下。谢升看到珠花后急忙送走女客人,然后跑到珠花身边,堆起灿烂的笑容,“你下班了?”
珠花神情沮丧,根本没注意到谢升这短短几秒钟里的紧张。
“怎么了这是?”谢升有点慌,“对不起!是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保持距离,不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你和谁拉拉扯扯了?”
“刚才……”
“刚才怎么了?”
“噢!你不是因为我刚才……生气吗?”
“刚才那个女的?”
“对啊!”
“你们怎么了?”
谢升长舒一口气,反过来气的两手叉腰,“我发现你对我可放心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怕我跟别的女人跑了?”谢升见珠花瞥了他一眼,气的差点跳起来,“我跟你说!你要是这么不在乎我,我……”
“我来你这求安慰,怎么反过来是你生气啊!难道我每天怀疑你才高兴吗?”
“对!你就应该怀疑我!吃我的醋!”
珠花忽然抱住谢升,谢升半推半就,一边美滋滋的,一边又怕被人看到,“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被人看见了不好啊!”
吴卓青在车里看见珠花和谢升的亲密,无趣的离开了。
珠花放开谢升,“要忙到很晚啊?”
谢升摘下手套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得三个小时。”
“那晚饭呢?”
“一会儿泡个面吃就行,得快点把车修了!你也回家吃饭吧!”
珠花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三婶’。
“你婶肯定等你回家吃饭等着急了!”
珠花接起电话,“喂?”
三婶的声音急促,“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哦!我……”
“今晚上有雨,院子里的柴火都得收拾干净了,你叔去喝酒了,你快点回来一起收拾了!”三婶说完自己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珠花缓缓的放下手机,脸色变的很难看。
“怎么了?”谢升问,“叫你回去吃饭?”
“吃个屁。”珠花气的手在发抖,“我想搬出来住,你能帮我打听个合适的房子吗?便宜一点的,够我一个人住就行。”
“怎么突然要搬出来住呢?”
“我为什么搬出来住,你不知道吗?”
“他们其实对你不算太差的,而且他们也不会同意你一个人出来住……”
“既然你这么说,就当我没说过,我先走了!”珠花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谢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忍。
夜幕降临了。
母亲在灶台前忙碌,李茵帮着摆碗筷,李棠坐在桌子上端着饭碗自己先吃了起来,母亲把炒好的韭菜鸡蛋放到桌子上,“你慢点吃啊!像谁催你似的!”
李茵瞪着李棠,“爸妈都还没坐下来,你都吃了一半了!你可真够可以的!”
李棠当没听见,继续大口吃饭。李茵去里屋把父亲叫了出来,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酒瓶和酒杯放到桌子上,李棠立刻起身,往碗里夹菜,准备回自己房间里吃。
李茵朝李棠呵斥,“李棠你给我站住!你太不像话了!”
“你朝我大喊大叫的你就像话吗?可笑!”
李茵强行制止李棠回房间。
李棠瞪着李茵,“你有病啊?”
“我今天就是要你说清楚,这个家有谁欠你的值得你一天到晚的丧着脸!”
母亲看不下去了,“你们别吵了!能不能安静的吃个饭!”
李棠放下碗筷,“好!我们出去说!别影响妈吃饭!”李棠和李茵走了出去。
母亲起身要去追,父亲拦住,“算了!让她们去吧!我们吃饭!”
李棠一脸不屑,“说吧!你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妈给人家干了一天活回来做饭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好意思自己先吃吗?爸一坐到桌子上你就要走,你明摆着嫌弃他!你还是个人吗?”
“我先吃就是为了避开爸,我们俩不用面对面吃饭不好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看到的就是爸喝酒,他如果只是吃饭我不会这样的!”
“爸喝酒怎么了?他喝酒就不是你爸了?”
“怎么了?他天天喝顿顿喝,你觉得正常吗?谁家的父亲不出去挣钱养家而是天天窝在家里喝酒的?”
“爸不是不想出去赚钱,在这样的小地方,爸又是这种情况,想工作也很难有机会啊!爸都快五十岁了!”
“这种小地方找不到工作那可以去大城市啊!那么多背井离乡去打工的人,怎么就他不愿意去吃苦,每天靠自己老婆来养活,他不嫌丢人,我都替他害臊!你也知道他还不到五十岁呢?现在退休之后出来去作的人还有的是呢!”
“咱妈都没嫌弃爸,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爸时常说他对不起我们,他喝酒也是因为苦闷,他是我们的爸爸,你说的这么刻薄就好像是在说一个仇人!你难道是冷血吗?你高中三年住校,今后上大学能回家的日子就更少了,你和爸妈在一起相处的日子能有多少?为什么你看到的永远是不对和不满,你看不到一点亲情吗?”
“我看不到?我不知道妈为了养我们全家有多操劳吗?白天给有钱人家做保姆,晚上回家也忙的不停,她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剩下的时间永远在干活!我的心不会滴血吗?可他就这样天天喝,要是有一天他喝死了,我一点都不会惊讶!我再告诉你一句话!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多呆!”
“李棠你别太过分了!”
母亲站在一边听着她们吵架,脸色很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李棠没有心情再吃饭了,想出去透口气。她走出大门,都没有发现站在家门口不远处的邢大伟,只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在烧着,恨不得走出来永远都不回这个家。
邢大伟看到李棠情绪很差,一直跟在她的后面没去打扰她,她也没有察觉。
今天的夜空看不到星星。
已经过了营业时间,海诗理发店的灯却还亮着。海诗一个人蜷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小时候和父母照的照片。十年前的夏天,海燕刚刚出生一个月,父亲就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母亲将海诗和海燕送到福利院门口,头也不回的走了。十年了,母亲决绝离开的背影,她至今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海诗还是十岁的孩子,抱着还在嘤嘤啼啼的海燕,站在福利院的门口不知所措,那种天崩地陷的感受,每每想起,还是像一把刺刀扎进心脏里,痛不欲生。十四岁那年,海诗上初二的一天,海燕因为吃了馊饭上吐下泻被送进医院,高烧不退差点送命,海诗在医院里靠着冰冷的墙壁恳切的祈祷了一天一夜才得到海燕平安无事的消息,于是海诗为了挣钱尽早独立,不顾学校和院里的反对,坚决退学去学美发,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政府的帮助下开了小店,把海燕从福利院里接了出来,过上自力更生的日子,尽管开始的时候街坊邻里都是因为同情她们,才到海燕这里理发,后来人们发现,海燕的手艺是真的不错,所以生意也一直都很好。这间理发店开了四年,小小的房间里刻印了海诗无数的辛苦和心酸。
海诗放声大哭。沉浸在悲伤里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绝望,却很痛很痛。
珠花走到理发店外,隔着玻璃看见海诗泪流满面,珠花也泪流不止。手机又响了,屏幕显示‘三婶’,她没有理会,任手机自响自灭。
路灯昏黄,李棠不知不觉的也走到理发店附近,看着珠花对着玻璃在哭,李棠也哭了。
邢大伟远远的看着李棠,在原地踱步,纠结自己该不该过去借她一个肩膀。李棠一转身看见邢大伟,他跑过来,抱住了李棠,李棠哭的更加厉害。
悲伤从这个小小的理发店蔓延出来,这一整条街道都是伤心的味道,路灯发出哀求的光,祈求悲伤的孩子们不要再这一晚枯萎下去。
一条街,把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悲伤泛滥,一半欢声笑语。街道的另一边,有夏晴的家。
夏晴和父亲拿着小板凳坐在一起,父亲说,“真是到了夏天了!白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汗流浃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