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172)

夜深了。

梁仁信在卧室睡着很沉。珠花睡不着,坐在阳台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抽着烟,来北京十年了,她依旧没有找到家。即便是她住了五年的房子,房产证上却依然是杨艳的名字。她忽然发现,关于梁仁信,就算和他生活十年二十年,她好像也不能撼动他的家庭半分。

窗外灯火通明,她最喜欢北京这一点,即使夜很深了,还是有很多灯在亮着,这城市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深夜里清醒着。她闭上眼,想到了大旗,想起她小时候,三叔和三婶面目狰狞的脸,他们恨她,恨她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负担和麻烦!他们在朝她咆哮!珠花突然睁开眼,一阵心悸。她随手拿起手边的药,倒了两粒放在嘴里,用红酒把药吞了下去,然后挪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卧室睡觉。

睡梦中,珠花梦到自己去参加梁仁信的家庭聚会,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一个人先到达聚会场所,梁仁信的几个姐姐很热情的招待了她并让她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她四处张望等着梁仁信快点出现,可就在她望向厨房的时候,突然看到杨艳站在厨房目光凶狠的瞪着她。珠花吓了一跳!她试图回避杨艳的眼睛,没料到杨艳举着菜刀就朝她砍过来,吓得她仓皇逃跑,可杨艳还是穷追不舍,珠花用尽全力的逃命……

珠花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惊醒,捂着乱跳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忽然失声尖叫,把梁仁信也吓醒了。

凌晨三点,珠花再也睡不着,只期盼天快一点亮起来。好像是从三年前开始,晚上总是睡不好,白天反而能睡的安稳一些。

“又做噩梦了?”梁仁信看了一下时间,翻个身想继续睡,忽然又想起件事情,“对了!我昨晚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九点钟有人来检查燃气,到时候你给开一下门。”

珠花的心悸还没平复,这个消息就又开始让她焦虑,“什么?家里要来陌生人?”

“就是检查燃气的!又不是来客人!用不了多少时间!”

“你不能陪我在家吗?等他们来检查完之后你再走?”

“那我上午的工作怎么办?这么点小事你紧张什么?你难道怕他们是坏人?不会的!他们都是燃气公司的人,每年都要来检查两次!”

“就算没事儿你难道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我就是害怕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家里来人!我就是害怕!工作晚去几个小时又怎么了?”珠花语气蛮横,眼神里却充满恐惧和哀求,她此刻内心充满恐惧,好像时刻有人埋伏在周围等着要她的命……

“我上午九点有会要开,不能不参加的!别为了这么点小事闹了行吗?我明天还要上班的!”梁仁信转过身去睡觉。

珠花捂着脸流泪,“我梦见你老婆拿刀要杀我!我是被吓醒的!”

梁仁信迷迷糊糊的,“做梦而已!你白天胡思乱想晚上才会做梦!”

珠花埋着头压着声音哭的越发伤心。

……

到了早上,珠花黑着烟圈千般不愿万般不舍的看梁仁信去上班,家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换好短袖和牛仔裤在客厅等着人来,但凡外面有一点声音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越是看时间,时间就过的越慢。

珠花自言自语,像演戏似的还带着表情,“没事的!没事的!上个月家里也来了修空调的!也是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等一会儿他们来了,我看着他们检查完我就去医院!我的药也快吃完了!该去拿下个月的药了!你说!大夫要是问我有没有好点我怎么说?我说还是那样?好像就还是那样!就是焦虑!除了焦虑还是焦虑!”

门铃响了,珠花还是吓得一哆嗦。

只有一个人来检查了一下管道,叫珠花签了字,前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结束了。好像心里大石头落下了了一样,珠花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随后精心装扮了一番去到医院心理科就诊。

医生笑容温和,能给人一种信赖感,“珠花!过来坐!”

“我来是想再拿点药。”

“抗抑郁的药也不能长期的吃下去!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是那样!老是做梦,总是噩梦多一些。但问题是,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每天晚上都要做两个到三个梦!”

“心是万病之源,你的心病不除,病是不容易好的!之前我也和你说过了!你的心里一定是有包袱,当然了!成年人的生活是不可能没有忧虑的!你要自己去调节!如果是你的感情生活让你这么苦恼的话,你不妨大胆一点,要么结束!要么妥协接受!你不能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我也知道!可是……”

“我建议你还是把药停一停,多把时间精力放在做事上!忙起来人就不容易胡思乱想!工作做完的话出去见见朋友,多聊聊倾诉一下,这样对你有帮助!”

“可是,如果没有药我怕我会更严重!”

“这样吧!下个月的药量给你减半,平时试着自己去调节,实在不行再借药物!”

珠花何尝想吃这些药,只是每到夜晚的时候,许多事情和念头就控制不住的折磨她,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有时候暴躁、有时候悲伤、有时候愧疚、有时候怨恨、有时候想死……感情?是感情生活在折磨她吗?是的!她知道自己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应该离开他,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她也拖了这么久,连想象和他分开的画面都像要她半条命一样,她如何能做的到?在这偌大的中国,除了他,她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不过,这也不是全部。还有一个很大的心结,那就是她的奶奶和叔叔,虽然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也绝口不提,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恨他们,也觉得歉疚,毕竟是在他们家生活了十年。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会想起奶奶的笑,想起叔婶对她咆哮的样子……

三年前,梁仁信给珠花盘下了一个咖啡厅让她经营,又聘了店长和营业员来帮她打理,珠花也很用心的经营,虽然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好,生意也没有赚到多少钱,但填补了她很多的空虚。

珠花回到咖啡厅,店长迎上来,“老板!今天做咖啡半价活动。”

珠花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换了一身店长服走出来,“今天我在银台点单。”珠花走到收银台,“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

“今天有特价吗?”

“我们今天美式咖啡和拿铁咖啡在同时点甜品的条件下是半价。”

“来两杯拿铁,加两个芝士蛋糕。”

“拿铁来冰的?”珠花面带微笑,当她忙碌起来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孩……

忙过一阵之后,珠花到外面点了一颗烟,接着给海诗打电话约她们晚上一起吃饭。打完电话之后,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把电话打到奶奶的手机上。

奶奶好半天才接电话,声音有些颤颤巍巍,吐字也不太清晰了,“喂?谁呀?”

珠花一下子哭了,“奶奶!”

奶奶的声音显得很激动,“你是珠花吗?是你吗?”

“是我!我是珠花!”

奶奶哭了,“珠花!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我想你!我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要是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能闭上眼了!”

珠花泪流满面,“奶奶!你说什么呢!我挺好的!你身体好不好?”

“我好!珠花你什么时候回来?”

珠花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三婶抢过电话的声音,“喂?珠花!我是你婶!你终于往家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和我们联系了呢!”

“三婶!”时隔十年珠花又听到三婶的声音,她还是那么抵触这个声音,只是三婶的声音明显变的苍老了,也没有从前那种满是尖刺的狠劲儿。

“行了!既然知道你没事我们也放心了!我现在要出去,等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个是你的手机号?”

“嗯!”挂了电话,珠花像卸下了一个包袱,觉得轻松。她一直理直气壮于离家十年的理由,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却充满深深的惭愧。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叔婶再见她的时候会痛骂她的样子,骂她是喂不熟的狼、是忘恩负义的狗!那种骂声里的尖刻连想象一下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可刚刚三婶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柔软,是她老了?还是良心发现了?这些年他们也会反省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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