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离的话深深戳在了简宁的心上,她瞬间松开简离的手,站了起来,怒道:“我没有。我不关心他,我讨厌他,我讨厌他介入我们的生活,他的出现,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想要遗忘的那些过去。”
“小宁,别这样,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与他也毫无关系……”
简离试图去安抚简宁,可却激起简宁更大的情绪,她两眼发红,“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那些年那些我们孤苦无依,相依为命的日子,外婆的死……”
简宁似乎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还有当年,我出车祸那次,若不是因为没有钱,你也不会为了我放弃保送出国的机会。那是你非常珍惜的机会……你期盼了很久,付出了很多努力,没日没夜做实验,写论文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是他呢?他的父母死了,却给他留了足够的钱……他说一句想出国参加培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出去。”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他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去原谅他。” 简宁一字一句,似乎是在强调,也似乎是在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那段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过去,“你说的没有错,他很无辜,可是怎么办呢,我觉得他的出生就是罪,他是那两个人背叛婚姻、害死我们父母,让我们成为孤儿的最鲜明的罪证。”
简离第一次看到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一直以为,从她们搬到这座城市之后,她们便与那段过去告别了,她以为妹妹早已忘了,或者没那么想不开了,她却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对妹妹而言,那些从未过去。
她想告诉她,她在,那些不好的东西都过去了,她抱住她,仓惶解释道:“小宁,不是这样的,那些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简宁一把推开姐姐,用猩红的眼睛看着她,执着道:“不,姐,这些东西在我心中永远也无法抹去。”
“所以,即使我知道他无辜,与他无关,可是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简宁笑了笑,也不管现在她笑得是多么难看,“我不会,永远都不会承认他是我弟弟,这是我的底线。”
简宁退了两步,说:“姐,我们就这样不好吗?你想要接受他,我也可以把他当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六年,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改变呢?”
为什么一定要去改变呢?简宁的话戳在简离的心上,她错了吗?
简宁不想让姐姐难过,但她也永远不会选择原谅,为了姐姐,接受那个人每周一次的聚餐,将姐姐的爱与关心分出去一点点,已经是极限,她不会,也不可能再去做更多的妥协,她望着姐姐,面容僵硬,语气冰冷疏离,“姐,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很固执,所以不要劝我。”
看着简宁的样子,她失声哭泣道,“对不起,小宁,是我没有考虑好。我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勉强你了。”
简宁推开姐姐,尽管她知道这样姐姐会受伤,可是,她还是做了,“姐,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对不起。”
隔着门,简离听见房门内低低的抽泣声,她喃喃说,“小宁,对不起,姐姐错了,姐姐不该逼你的。”
*
夜晚的路灯闪烁着微光,黎源和简离并肩走在路上。
今天,黎源是听到宋岩告诉他简离上班的时候状态很不对,脸色发白,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所以他让宋岩一下班就将人给他带下来。
他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说,他又不放心人,便先将人接到自己的家里,给她做了晚饭。
晚饭简离吃得很少,他也没有勉强,又担心简离是不是压力太大,所以,吃过饭,黎源便带了简离出来散步。
夜晚的风总有种微凉,大概是“黑夜”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些凉薄的意味。
走了一会儿,二人在靠湖的一个长椅上坐下,灯光在湖面上倒影出斑斓的镜影,真实而又虚幻。
沉默良久,简离道:“人这一生,又怎会没有偏爱,小宁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偏爱。”
“今天,我和她说,希望她可以接受墨尘,听到她声嘶力竭地拒绝了我,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她心里,有着很多我不敢问也不敢知道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别人有的,我都给她了,可是我好似也忘了,其实没有我,她自己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
“小宁哭了,隔着门,即使她藏得很好,即使我听不见声音,可我还是知道,她哭了,从小到大,她哪有什么能够瞒住我的。我不是个合格的姐姐。”
“我承认,五年过去了,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在我心里,我也早已把墨尘当成了亲弟弟去疼爱,但五年前,我接受墨尘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妹妹需要一个弟弟,而不是墨尘和我们有血缘关系。”
“其实,要说血缘,我跟小宁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没有,可是和那些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相比,她和外婆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那种好超越了血缘,超越了这世上很多的情感,让我成为她的姐姐,让她成为我的妹妹,让我们成为一家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一家人。”
“你懂那种呼吸都觉得浓重的感觉吗?”简离回忆起那段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日子,缓缓说。
“我高一那年,外婆生了重病,一下子病倒了,家里只剩我和刚上初中的妹妹,幸好那个时候是义务教育,不要学费,因为外婆是低保户,我和妹妹在学校上学吃饭也不要钱,再加上外婆之前存的一点积蓄,靠着吃药,她在床上熬了两年,去世的时候,身上只剩一副骨架,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躺在床上,眼睛也睁不开,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嘴巴微微张着,哼哼唧唧表示自己很难受的样子,那种垂死的感觉,真的很差,最后的日子,我都不敢让小宁靠近她,我怕她会问我,‘姐姐,躺在床上的人是谁呀,外婆呢?’”
“外婆去世那一年,家里都卖光了,什么也不剩,不是,还欠了不少外债。她死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不要再苦熬着了,她不用了,我也不用了。那时候,我没有能力办丧礼,只是托人请车把外婆送到火葬场花最便宜的钱将她给火化了用坛子带回来。我把外婆放在家里,将外婆给我和简宁攒的嫁妆给卖了,又将家里仅剩的几亩薄田抵押给那些欠钱的人家,好不容易将欠的钱给还了。”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准备去上学,听到村子里的人对我的指指点点,觉得外婆对我这么好,我却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给外婆办。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忽然觉得生活很没有意义,我讨厌那个乌烟瘴气的村落,那里没有了外婆,就只剩下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过了大概一个月,我已经想好了,要带着妹妹离开,那天晚上,我拿出以前外婆放在家里的农药,是小宁救了我,让我放下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她说,‘姐,是不是外婆出远门了,你就傻了,你居然把外婆拿来打稻米的农药水给拿出来玩,外婆说,好孩子是不能玩这个的,你不乖。不过,等外婆回来,我会给你保密的,不告诉外婆,这样姐姐还是外婆心中最乖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她还那么年轻,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却想要夺走她的生命。”
“那段时间里,小宁于我而言,是氧气,是赖以生活的动力,那些个艰难的日日夜夜,看到她的笑容,我就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活下去,为了她。所以,不是她需要我,是我需要她。”
“……我心疼墨尘,我知道他是个乖孩子,他做得很好,可是,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注定我只能做一个人的姐姐,我不能失去小宁。”
“……”
黎源将简离抱在怀里,静静听她讲述那些他从未参与的心酸过去,用行动告诉她:我在,没事的,我永远都在。
第64章
黎源送简离回到家的时候,简宁正站在楼下。
简离立马从车上跑下来,跑到妹妹的身边,说,“小宁,楼下风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了很久,终于见到姐姐,简宁一把抱住姐姐,说,“姐姐,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