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的那一刻,骆栾川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里的波动。那是第三道灵力,进入了她的体内。
而他们身旁的图腾,随她眼睛的睁开,也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地消失。城墙之下,鲛人族的战火,也在那一刻瞬间消失殆尽。
一道光从高远的苍穹之上折射到河底,断壁残垣的殿宇似在诉说着昨日的辉煌。在远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星寅和辰凛的内心。
两个不尽相同的人,在沈曼音死去的那一刻,竟浮起了相同的感受。光,的确在远去啊!
“我带你回去。”
“好。”骆栾川抱起她,一跃到城下。
有着墨绿色眸子的男子眼看着两人一点点地消失在榕淬殷殿中,他抬起眼,望着光射来的地方,缓缓地启唇:“承诺你的事,我完成了。”
话音方落,他又环顾了四周皆是断壁残垣的地方,如释重负地道了句:“我也该去泯沧海了。”
南寻拂了拂打斗时落在衣襟上的尘,微微笑道:“段将军,还要继续么?”
“你为什么手下留情?”段星平看向南寻,冷冷地问道。以他的实力,杀死自己并不是问题。
南寻微微笑道:“七将中,痕影的功力虽为最高,但行事粗犷;梨希虽善用各种兵器,但只是女将;连煜添虽为流澈军首领,但做事不够缜密;墨雅君温殊裕却早已投敌;秦怀和舒彦之么?我不曾接触过,不敢妄下定论。而你段星平,既有颜,亦有胆,所以我欣赏你。”
段星平若有所思地听着南寻这一番话,却不言语。
“你可真是费心了”骆栾川忽而出现在段星平身后,冷冷地朝南寻开口,“对我的七将这般地关心。”
“主上?”段星平猛地转身,看到他怀中脸色发白的漓灀,心中一痛,欲要开口询间之际,却又瞬间将心底的担忧压制下来。
此刻,他在。
“酩悦君速度还真快,”南寻感叹般地道了句,又一副极为担心地模样,问道,“话说骊姬娘娘没事吧?”
“这笔账,我迟早会和你算的。”骆栾川冷冷地道了句。随即朝沅城府衙府方向走去。
段星平冷冷地看了南寻一眼,即刻跟了上去。
“请主上责罚。”待骆栾川安置好漓灀后,段星平忽而单膝跪地。
“起来吧!”骆栾川望了眼她手上的那串珍珠,淡淡地道,“她若硬是要去,你也阻止不了。”
段星平望了眼躺在榻上的漓灀,应声后便站了起来。
“主上,属下有一事不明?”两人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后,段星平跟在身后,开口问道。
“何事?”
段星平很想问,她去沅河的目的;她看似毫发无损,却为何脸色发白?沅河里面究竟有什么?那一位南临世子又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终究,他只开口道:“南寻,不像是普通人。”
“他自然不是普通人,”骆栾川抬眼望向别处,若有所思地道,“可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本君也很想知道。”
排掉了所有神祗,他依然不知他是谁。
联军之势不可破
深夜的联军大本营内,联哨台上的人支起架子,仔细地看了看远处后,发现毫无不妥之处,便用仅有的几个小板凳搭起了个简易的睡铺,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有多久,暗夜的影,在远处蟋蟋蟀蟀地浮动着。一把火,惊醒了整个联军大本营。
管箕赶过来时,火已然被熄灭了,留下的是被大火吞噬过后的苍夷之地。
这一把火,吞掉了联军大半个月的粮食。
“公子,人死了。”匆匆赶来的桑离在管箕耳边轻声地道了句。
白衣男子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侧首道:“死因。”
“一剑封喉。”
管箕抬眼环视周围,神色变得平静下来,毫无波澜地吩咐道:“把这里收拾收拾,相关人等全部按军法处置。”
“是。”
晨曦透过窗隙斜斜地照射进来,金黄色的阳光霎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侍女云烟替红衣女子梳了个发髻后,又从桌面的沉香木盒里拿出一支珍珠流苏发簪,替她插上。
东暮霖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接着抿了抿唇脂后,站了起来,道:“去本营。”
“不要,不要……”她大喊一声,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抬起手抹去额间即将滑落下来的汗珠,环顾四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起身,拉开帘幔,浅黄浅黄的阳光投在了桌面上。沈曼音死去的那一刻,星寅和辰凛一点点没落的感觉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两个想要抓住光的人,却终究没能摆脱暗夜的枷锁,在深渊里止不住地沉沦,最终毁掉了自己,也覆灭了他人。
她倒了杯水,喝下,缓了口气。这一次进入榕淬殷殿,按理说和进入寒阵、沉渊境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因为她自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第三道灵力进入了体内,可为何自己却久久不能从沈曼音、辰凛和星寅三人的悲剧中抽出身来?
“你醒了。”骆栾川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忽然推开门,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漓灀点点头,问道:“沅河的事,盏溪公主处理好了么?”
“彻底疏通河道后,沅河的事就解决了,”骆栾川放下银耳莲子羹,握起她的双手,一脸温柔地道,“明日我们就回骆庄吧!”
“可这里……”
“你别担心,这里有盏溪,而且段将军也会留下来保护她,”顿了顿,骆栾川的神色微变,“何况,第三道灵力进入你体内后,你的睡眠质量倒是差了许多。”
闻言,漓灀微微惊讶了一番,道:“你如何得知的?”
骆栾川微微一笑,转了话题,端起桌上的银耳莲子羹,道:“先把它吃了吧!要凉了。”
漓灀顿了顿,接了过去。如若不是时刻守在自己的身旁,他又如何能知?
“哟。”帐营之外,东暮霖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帐帘被掀开,红衣女子的身影映入了众将的视线里。座椅上的五六个将领皆一同蹙起额来。
“听闻昨夜寅时一刻,本营的粮仓被人给放火了,”东暮霖在右边最后一把椅子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朝高座上的白衣男子道,“这可就是公子的失职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皆不答话。
“暮霖公主前来不只是问责这么简单吧!”高座上的白衣男子淡淡地开口,丝毫看不出他神色里有何波澜。
东暮霖闻言,微微笑道:“公子这是哪的话,我怎敢问责联军统帅?不过是今儿一早听闻粮仓被大火烧掉了一大半,过来关心关心罢了。”
白衣男子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帅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暮霖公主说说。”
“是。”
见众人皆退下后,白衣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正端起茶杯品茗的东暮霖,随即站了起来,一面下了台阶,一面缓声说道:“先是想把银矿据为己有,接着是约谈各路钱庄的当家人,眼见着各招都使不了了,便把目标瞄准了军营。”
他撑住红衣女子座椅的两边,低首冷声问道:“话说,你究竟还想不想报复他了?”
“呵……”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们既迟迟不肯动手,本公主自然是要另想法子。”
管箕放开撑着座椅的双手,冷冷地轻笑一声,道:“骆庄,占据着整个四方最好的地理位置,拥有最强壮的兵马。骆栾川既能一举平定慎应之乱,且仅用七年的时间,便开创了整个四方天下的繁华盛景,他会那么好对付?你以为,没有任何的把握,我会拿这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么?”
东暮霖闻言,陷入了沉思。当年,她的确是在暗中相助于他,可那时的骆庄,面临的又岂止是内部的叛乱?南临、西楚和北漠皆在暗中虎视眈眈。
是他,凭借着过人的智慧,在确保边境的安全之后,才开始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扼杀了反叛势力,重掌骆庄的政权。他的手段如何,她是见识过的。
她知道他的冷血和无情。可也正因如此,当那个人出现,他眼里浮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时,她才会恨入了骨髓。
原来一个人之所以冷血,不过是因为他想要温柔以待的人还不曾出现;一个人之所以在你面前沉默,仅仅只是因为能够让他变得啰哩啰嗦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