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骆栾川眉头微皱。
“您被下了三日醉。”
“三日醉?”骆栾川略微地思索了一番,随后抬首问道,“漓灀呢?”
“娘娘约我到茶庄,将我敲晕后便不知所踪了,”羽墨立刻跪了下来,“主上恕罪,是属下未能看护好娘娘。”
骆栾川神色复杂地往桌上的茶杯看了一眼,道:“你起来吧!你便是清醒着,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谢主上,”羽墨站了起来,道,“可主上是如何被下的三日醉?”
“茶里。”那日的饭菜,他可是检查过了,并无任何的不妥。
那么问题定是在他饭后半个时辰喝的那杯茶里。漓灀在王宫时,几乎每日都是在与他一起用膳,每次用完膳的半个时辰之后,他必定要喝上一杯茶。这是他自懂事以来,便已有的习惯。她的观察,倒极是细微。
待三日醉的药效完全过了后,骆栾川便下了床榻。他伸出手,朝半空轻轻一划,圈中便现出了漓灀的所在地。
当日用膳时,他便觉得她十分奇怪,因而才在她身上下了随身咒。
“堇莲山?”他望着圈中的那一池泉水,心中甚是疑惑,影像中的时间节点是两个时辰前的,如今为何显示不出她在何处?
她莫不是要去取泉水?骆栾川猛然想起上万年前,道忆仙人曾与他提过堇莲山上的泉水,除了驱寒,还有另一用处。
“凡间常有蝗灾,这泉水若能加入一味白莲,再放入浇灌作物的水中,每日浇上三次,连续七天,便可让蝗虫孵不出卵。”
“我需要去一趟堇莲山,”骆栾川开口道,“羽墨,你留在此处。”
一听自家主上又要再次前往堇莲山,羽墨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当初骆栾川取泉水时,身负重伤回来时的情景,他再次单膝跪地:“主上,这次务必让羽墨随您一起前往。”
骆栾川轻叹一口气,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了句:“这里有你,我才无后顾之忧。”
“可……”羽墨抬首。
“她如今还在堇莲山,”骆栾川将羽墨扶了起来,道,“你跟随我多年,她于我而言,何等重要,你再清楚不过了。”
“是。”
话音却才落下,骆栾川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又怎会不清楚,当今骊姬娘娘对主上的重要性。霜绪宫的一砖一瓦,皆是主上所选;从画图到筹建,主上又何曾缺席过。从华连山到堇莲山,从骆庄到轻城,主上对骊姬娘娘的用心,他无不看在眼里。
骆栾川赶至堇莲山脚下时,抬首望了眼这座高耸的山峦,守泉的巨蟒此前虽已被他斩杀,可堇莲山有太多未解之事了。他始终放心不下她。
登至山顶时,骆栾川望见从前取水的那池水潭,微微一惊。这一池的泉水,竟完全干枯了。
“寒阵所现之处,当真是水源必枯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骆栾川弯下腰,细细地瞧了已然干枯的水潭,道:“你如今不该是在祈南山么?”
“兰馨花即将开了,我本想来此处取些泉水灌溉,却未料到这一池子的水,竟都干枯了。”承澜上前,与骆栾川并肩而站。
“你方才说,寒阵?”骆栾川直起了身子,望向承澜。
“这世间难不成还有别的寒阵?”看到骆栾川疑惑的神情,承澜反问道。
闻言,骆栾川一挥手,面前出现了一个圈,阵中的漓灀正趴在石桌上小憩。
“原是如此。”难怪便是在她身上下了随身咒,竟也看不到当下的她身在何处。骆栾川往前一倾,欲要穿进去,却未料身子直接踩了个空。
“寒阵无处不在,所现之处,水源必枯;所涵之人,命里有数,”承澜在一旁甚是无奈地道,“我知你救她心切,寒阵却并非是人人都可进的。何况你我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过此寒阵,你便是进去了,又如何救她。”
骆栾川的眼神依然在她身上,神色却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在上万年前的战场上,他便已听说过这传闻中的寒阵。
无处不在,无所不现。所涵之人,命里有数;所现之处,水源必枯。四时更替,景象瞬变;北斗星图,不一而足;此象不破,困之一生。谓之寒阵。
看他缄口不言,承澜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又道:“她命里既有此劫数,如何破解,全然在她。”
眼中之人,睫毛轻颤。漓灀睁开了眼睛,伸伸懒腰,便站了起来。虽已经睡了好一会,却不知为何,眼皮还是沉重得很。来到此处后,竟未曾料到,困意如此浓重。
当下最重要的是,先破了此阵。可如何破阵,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转至洞口处,望见洞外的景象,漓灀又是一惊。
洞外一片夏日光景,绿树林立,蝉鸣响彻云天,远处的池塘里,荷花悄然绽放,高远的苍穹之上漂浮着形状不一的云朵,真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四时更替,景象瞬变;北斗星图,不一而足。”她忽而想起了在古籍中看到的那句话,便猛得冲向了洞口处右侧的墙壁前。
此时的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可入睡前,她明明看得很清楚,当时的斗柄是南指,天下皆夏。
“原来这竟是一幅会动的北斗七星图,”她望着墙上的北斗图,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喃喃,“莫不是破阵之法在这北斗七星图上?”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墙上这幅北斗七星图。
“啊……”可未曾碰到分毫,图上忽然发出一阵强光,刺得她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紧接着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她一个踉跄,待回过神来,便身在了一处满是繁星的地方。无论是脚下,抑或是头顶之上,处处皆可见星星点点。
“为何忽然看不见她了?”骆栾川望着漓灀被吸了进去,影像却还是停留在洞口处。
“这破阵之法许是在这北斗七星图上,”承澜凝神一思,便道,“以你我如今的仙法怕是难以看到她如今的所在之处。”
“继原析之后,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星空里缓缓响起。
“何人在此?原析又是谁?”漓灀环顾了四周,却不曾见到一个人影。可虽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却觉得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你身上竟带着三重灵魂,”那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惊讶,随后又像是读懂了某些事般地道,“原是如此,怪不得你进得了此地。”
“你知道我的三重灵魂?”她一诧,问道,“这又与如何来此有何关系?”
“原析曾是起雨碑的撰写神。而你,却与他有着极其微妙的关系,北斗七星图自然将你带了进来,”末了,那声音又道,“寒阵不破,你终其一生也将会被困于阵中。”
“你可知如何破此寒阵?”漓灀仰首问道。
“寒阵始于万物,也终于万物,四时更替,瞬息万变。既为有解,亦为无解。”那声音缓缓地道了句。
漓灀微微皱眉,竟完全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便问道:“既为有解,为何又是无解?”
那声音却不再言语,整个星空又归于寂静,漓灀恍若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她有些急了,便朝着前方喊道:“阁下可还在?”
又过了良久,那声音才又一次缓缓响起:“北斗与四时合一,此为有解;北斗与四时相悖,此为无解。”
她微微一愣,想起了方才在墙壁中看到的北斗七星图。斗柄南指之时,洞外却是一片冰雪茫茫;斗柄北指之时,洞外却是一片春光明媚。那七星图,确然是与洞外的四时相悖。
“阁下的意思是说,只要斗柄所指方向与洞外的四时归一,此阵便可破解?”她似有所悟般地问道。
话音却才落下,她忽而像是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一个踉跄,人已然回到了洞口处。
“瞧,她回来了。”承澜望着影像中的人,朝身旁的人道了句。
骆栾川看到她回到了自己所能看到的地方,本皱起来的眉头舒展开了。
漓灀立刻转身,再次摸向那幅北斗七星图,可任凭她如何触摸,图却如刻画上去般,没有丝毫动静。
她望向洞外,忽而间那翠绿翠绿的树叶慢慢地转黄,地上的花儿渐渐地枯萎,金黄色的落叶席卷了整个大地。此时,她才想起墙上的北斗七星图,扭头一看,斗柄已不知何时指向了东方,本应天下皆春。洞外的光景,却是一片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