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一片凄然,与方才漓灀看到的丝毫不同。那原有的一林竹子被人硬生生地连根拔起,已然枯黄的竹竿散落得到处都是,脚旁的一片百合花,是许太久无人打理,叶子早已蔫了。
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临近,漓灀循声望去,三四个仆人举着火把朝这边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便点燃了园子里那散落得到处皆是的枯黄竹竿,火随着轻风的助力,燃得越发猛烈。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漓灀生气地想上前阻拦,却被骆栾川一把拉住,他轻轻地一挥手,两人来到了一间极是淡雅的厢房内。
“咳咳……”一个侍女蹲在榻边,榻上之人不住地轻咳,“咳咳咳……”
漓灀上前一瞧,竟是方才刚看到那个笑得甚是幸福和肆意的漓森,脸色极其苍白的她缓缓地开口:“园子里的林子和百合可都烧掉了?”听她声音,已然是气若游丝。
“遵郡主的吩咐,都烧掉了。”身旁的侍女哽咽着,答道。
“那你退下吧!我想好好睡会。”道完这句话,榻上的人便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世渊,我会忘了你。奈何桥上,轮回镜前,你我再不会相见。”漓灀听见榻上之人心中的喃语。
“是,郡主。”
起雨碑前觅三生(二)
漓灀来不及问漓森和世渊究竟因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只见骆栾川轻轻地在眼前一抹,两人便站在了沙场之上。
“杀……”眼见之处,皆是利器相交,红衣战士与蓝衣战士杀红了眼,战场上的尸体堆积如山。
骆栾川忽然拉起漓灀一闪,一道黑影落在了面前的不远处,竟是一名穿着红衣的将领,头上的盔甲随着男子的落地,被抛到了远处。一道人影出现在半空中,瞬间落到了红衣将领的面前,剑指鼻尖。
“你输了。”穿着蓝色盔甲的世渊,神色里有着犹如俯视天下的傲气,可纵然如此,却难掩他眸里那深深的疲惫。
“哈哈哈哈……”躺在了地上的红衣将领发出了一声凄然的狂笑,随后猛然撞到了世渊的利剑之上。
许是料不到男子会如此,世渊微微一诧,拔出了插入红衣将领的剑刃,鲜血顿然洒了出来,溅到了世渊那如女子般白晳的脸庞。
骆栾川伸手,再次在眼前轻轻一抹,两人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宇内。
“事情可都办好了?”一个幽冷的女音从帘子里传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俯在地上答道:“禀公主,都办好了。君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公主下嫁到世府,乃是世渊公子前世修来的福分,那世老夫人接到旨意时,可欢喜了。”
“信可也送到郡主手中了?”
“送到了,是郡主亲自接的信。”
“那便好,赏。”
“谢公主。”
骆栾川在眼前轻轻一抹,两人回到了华连山上的起雨碑前,他这才开口道:“你可都看明白了?方才是如何一回事。”
漓灀木然地点点头,整个人的神思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影像之中。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讪笑道:“君王下旨赐婚,模仿世渊的笔迹给漓森送一封绝情信,还真是说书里才能听到的惯用伎俩。”
“漓森身子本就孱弱,自小便有喘疾,”骆栾川缓缓地开口,“那封信成了诱发她喘疾的直接原因,而世渊也因伤在军营中大病了一场,待他得胜归来时,等待他的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漓森。”
话音却才落下,漓灀猛然想起自己在轻城的房内曾梦见过这样一副情景,躺在榻上的女子已然是气若游丝,亦是这与骆栾川长得一般无二的世渊走了进来,脸色极是苍白的他看着榻上的女子,眸里尽是那溢满了一地的悲伤,可那女子去再也睁不开双眸。
原来这竟是她的前世。漓灀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变得犹为沉重,又转向骆栾川问道:“那我的第二世呢?”
骆栾川伸起手,朝起雨碑轻轻一挥,两人出现在一座府邸前,漓灀抬首,竟看到了一副极为熟悉的牌匾—“安府”,再往里看去,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竟都像极了她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安府”,心中的疑惑更甚了。她虽在这梦中来过这安府好几回,却从未见识过那梦中女子的容颜。
骆栾川望着愣愣地呆住的她,笑道:“想必这安府你在梦境中见过好几回了吧!”
漓灀这才恍然回了神,木讷地点点头。骆栾川只得拉起她的手,朝里面走了进去。
“为何这园子也与漓森的园子一般,处处皆可见一林一林的竹子,以及一撮一撮的百合?”漓灀将方才在影像内看到的园子,与这安府的园子细细地对比了一番。
骆栾川不禁被她这一番话给逗乐了,道:“竹林和百合,到如今不也还是你的最爱么?”
“确然如此。”话说起来,她这才想起沉雨阁和霜绪宫皆是种有竹林和百合的。
话音却才落下,琴音寥寥绕绕,起起伏伏地传了过来,漓灀细细一听,竟是方才的那首《千年思》。越是往里走,琴音便越发地清晰。
一转角,只见一亭院内,一名黑衣男子于琴音之中挥舞着利剑,时而如雄鹰翱翔,点剑而起;时而如海中游龙,穿梭其中;时而如空中飞燕,轻身如羽。陡然之间,竟有气吞山河,万里拔剑之势。
旁处坐着弹琴的女子,漓灀细细一瞧,便毫不惊讶地道:“那便是我的第二世吧!”
“嗯,安府的二小姐,安漓霖,”骆栾川转而望向舞剑的男子道,“那便是秦郁,我的第二世。”
骆栾川在眼前轻轻一抹,两人这时便站在了一座城池前。
“这……为何如此像辛城?”漓灀抬首,眼前这座城池在外形上的构造像极了辛城,可城池的匾额上却是写着“夙城”。
“辛城原名夙城,是慎应之乱平定之后才改的名。秦府便是在这辛城之内。”骆栾川淡淡地望着眼前的这座城池,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辛城辛城,解世为零即是诚。”脑海里又浮现了当初承澜与他说的这句话。辛城,究竟与解开她三重灵魂的枷锁有何关系?
“原是如此。”
骆栾川握起她的手,漓灀未曾反应过来,两人已然到了一座名为“秦府”的府邸前。
“迢朝有女,宜其室家。秦门有子,当为君家。今朝入秦门,结发为夫妻,任凭风雨,自当恩爱两不疑……”一番成亲誓词传入了漓灀的耳中。
她往里面瞧了瞧,一对新人正在接受持礼者的祝福。可为何这番成亲誓词竟像是在哪儿听过的?
话音未曾落下,一名身穿淡紫色纱裙的女子从门旁冲了出来,身后的侍女忙追了上去。
“秦郁,从此刻起,永生永世,我与你再无纠葛。”身穿淡紫色纱裙的女子,在踏上马车前,回首望了一眼挂满了象征着永结同心的红飘带的府邸,心中的喃语竟让漓灀听得无比清晰。
漓灀望漓霖远去的背影,这一幕何其熟悉。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是在哪天的梦境里出现的。
轻城军营之中,白衣男子正摊开了手中的画,只瞧上了两眼,桑离便前来禀报:“公子,暮霖公主到。”
管箕轻轻地卷起了画作,转身放到了桌上,道:“有请。”
“是。”
“听闻公子命人作了一幅画,”未曾见人,东暮霖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随后一袭红衣的她出现在管箕的面前,脸上挂着奉承的笑,道,“我呀,是特意过来瞧瞧的。”
“不过是一幅普通的画作,还不值得公主鉴赏。”白衣男子毫无表情地开口拒绝。
东暮霖微微笑道:“我此番前来倒也不是专门为了瞧公子的画。听闻下月便到颜纾公主的生辰了,我便命人打造了一支梅花琉璃簪,以作贺礼。”正说着,身后的侍女便将一个长条盒子捧了上去,打开,是一支做工极为精细梅花琉璃簪。
“东宛素有梅庄之称,这支梅花琉璃簪做工倒也十分精细,”白衣男子微微揖手,“如今在下便先替舍妹谢过公主了。”
桑离便从侍女手中将簪子接了过去。
“公子不必客气,暮霖尚有一事,想同公子商量商量。”
“公主请讲。”
“听闻颜纾公主过了生辰便是碧玉年华,我的皇弟也才刚行了弱冠礼,”东暮霖笑道,“可如今这宫中还未曾有一位庄夫人,又听闻颜纾公主自小活泼灵动,我便想着给他说这一门亲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