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犹在耳边,漓灀心道了句:“是了,是这里了。”
跨进霜绪宫宫门,琴音越发地清晰。如今虽是九月中旬,可敞道两旁竟开满了来年阳春和清和月才盛开的白百合。只到此处,漓灀却是对弹琴的人和酩悦君越发地好奇了。不仅仅是此座宫殿的选址十分合乎她的喜好,就连敞道两旁种的也是她最爱的白百合。
循着琴音,从敞道右侧的小径进入,来到了霜绪宫的主殿。而此时,她满腹的好奇又增加了几分,这偌大的一个宫殿,竟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琴音更加地清晰了。漓灀往主殿后一看,远远地有一个楼宇亭阁,琴音便是源自那里。
走近梯间时,漓灀微微一惊。琴音忽地戛然而止了。她赶忙奔了上去,这亭阁除了一张玉石圆桌和三张矮几外,却无一人。
漓灀四周环视了一番,主殿旁的竹林里隐约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华服的男子。漓灀想追上去,结识一下这位弄琴高手,无奈黑衣男子隐身进竹林后,便消失不见了。
“也罢也罢。他以如此速度隐于竹林,必然是不想让人瞧见。”亭阁到竹林少说也有百米距离,而梯间到阁顶也不过几步,他竟有如此速度能瞬时隐进竹林,也是让漓灀惊讶了一番。
“这霜绪宫的风景倒是极好。”漓灀在一张矮几上坐了下来,对面正能望见墨色的夜空中缓缓升起的一轮弯月。银色的纱衣裹着大地,竹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林莺清脆的啼鸣,更给这清幽的环境增添了一丝趣味。
“宫里的所有暗卫可都吩咐下去了?”竹林里,身穿黑色衣袍的男子淡淡地询问着身后的侍从,深邃的眼眸里泛出的温柔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坐在亭阁里的人。
“已经全都吩咐下去了。漓灀姑娘可随意去往王宫的所有地方,包括禁地‘霜绪宫’。”羽墨恭敬地回答,心中却不免有一丝疑惑。这漓灀姑娘究竟何许人?而主上所说的霜绪宫的主人,便是她么?
心中虽有疑惑,但作为酩悦君贴身侍从的他,更明白一个属下的职责便是执行命令而不问缘由。
“你心中可是疑惑?”骆栾川忽而道了句,可未等羽墨回答,望着漓灀的他又缓缓地道了句,“她便是霜绪宫的主人。”
“属下明白了。”羽墨微微颔首,便退了下去。
渐渐行到了深夜,漓灀怕汐雨宫的琳儿姑娘来寻,便自行回到了汐雨宫。
离辰宫里,站在窗前的骆栾川手持着盏溪公主刚刚送过来的兰玉瓶,望着墨色的夜空,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兰玉瓶么?南临世子?
“主上,药引已备好。”羽墨出现在骆栾川身后,忽然打断了他的沉思。
“嗯,”窗前的人眼神依旧不离渺远的天际,又问道,“今日可是十五了?”
“是。”
“吩咐下去,因十七日晚便是华灯之夜,为庆百年华灯真情,明后两天群臣概不必进宫朝君。若有哪位朝臣有要事需禀,也只需上奏便可。”
“是,主上。”
羽墨退了下去,登时便把骆栾川的命令落实到了各处,只一个时辰,便传遍了骆庄各府的朝臣家中。只是,他确是疑惑,华灯之夜在即,主上离宫又是因何?
满天的星辰宛若孩童一眨一眨的眼睛,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眸。站在窗前的骆栾川想起了刚刚在霜绪宫里看到的人,嘴角便忍不住弯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
这一份三世缘,这一份三世情,总该要有画上句号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便不会再放手了。
“别动……”天才刚刚露白,汐雨宫里便传出漓灀的一声大叫。琳儿领着三个侍女站在房中,有些无奈地抬眼看着站在梁桩上的漓灀。
“漓灀姑娘,进宫换宫装乃是王宫的要求,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琳儿清灵的嗓音在屋子里回荡,听得漓灀有些不好意思在挠了挠头。
“昨天进宫时倒不曾要我换呀!”漓灀在梁桩上稍稍移了脚步。
“因姑娘昨日才进的宫,公主吩咐下来,先让您好好休息。”
话音刚刚落下,琳儿眼神转向了门外,福了福身。
漓灀随眼望去,一角金丝绣边的青衣出现在门旁,随即盏溪公主那步态轻盈却又不失王家优雅的身影出现在漓灀眼前。
“这是莲霜酒的味道。”随着盏溪公主进入屋内,一阵醇厚却又有着清冽泉水般沁人心脾的香味涌了进来。
盏溪公主的贴身侍女语儿端着玉壶走了进来,正垂涎欲滴的漓灀立刻从梁桩上跃了下来,奔到了语儿身边。
“漓灀姑娘莫急,待你换上宫装,这莲霜酒自然便是你的。”盏溪公主向前一步,挡在了她和语儿中间。
“公主话可当真?”
“此言一出,自然当真。”
话音刚落,紫衣一闪,盏溪公主只见忽而如孩童般顽皮,忽而如隐世仙子般清冷淡雅的女子已经端坐在铜镜前。
琳儿见此,立即领着三个侍女上前,替漓灀梳洗、换上淡青色的宫装。
折腾了半天,袭着一身淡青色宫装的漓灀便出现在了盏溪公主面前。
看着用青色丝带盘起乌发的漓灀,盏溪公主微微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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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一支翡翠色吊珠钗环插在左侧的乌发中,云鬟雾鬓,虽不施粉黛,却胜于俏丽佳人。一袭青衣,摇曳于地。
漓灀就这般端站在盏溪公主面前,心却早已飘到语儿端着的玉壶中去了。
莲霜酒,乃是四方第一名酒。其原料乃取自华连山顶的雪莲和八月十五日时雪杉上的露水,两者经过为期九十九天的调制而酿成的。
记得十一岁那年,师父不知从哪弄回来了一壶莲霜酒,而正处于睡梦中的她也被这醇香却又含着淡雅的气味给叫醒了。
师父望着她这垂涎欲滴的模样,便许诺道:“你若能在一个月之内把影霜剑的剑法全都熟悉且通过了我的考验,那这壶莲霜酒自然便是你的。”
“一个月之内”她有些惊讶地道了句。心里也不住地嘀咕,一个月之内,师父这不是分明在为难我么?
“你若是想尝尝这四方第一名酒,必然是要付出些的。这天下,哪有不付出便可得到之理?”师父那空灵却又带着些许淡漠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她有些不满地吐了吐舌头,又道:“那可一言为定。一个月后,若是我通过了师父的考验,那么这壶莲霜酒便可归我了,师父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
记得那时正是深秋,天刚刚露白,飘在叶子上的霜水凝成了冰一般。而她本就是一个特别爱睡懒觉的人,天气稍稍转冷,便更加不愿意从暖窝里爬出来了。
可莲霜酒那股醇香的气味每一天都萦绕在她的心头,这也成为了她每天卯时便能被窝里爬起来的动力。
当师父站在她的面前,手里端着玉壶,柔声又面带赞许的神色向她道了句:“你且通过了考验,那么这壶莲霜酒自然便是你的。”她却站住,蓦然不动了。
自己竟真能在一个月之内把影霜剑的剑法熟悉了?
师父把盛着莲霜酒的玉壶放在了她手里,那轻灵而又清晰的声音把她从惊讶中唤了回来:“你的天分便是有的,往后可莫要为自己找什么借口了。”
在九岁时,父亲便把她送来了沉雨阁。仅仅第一眼,师父便把随她多年的影霜剑送与了她。记不得究竟试了多少次,师父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便离去。对于影霜剑的剑法,她依旧无法完全精通。
可当师父告诉她,她已经通过了考验时,那有的又岂止是惊讶?
“今日已是十六,明晚便是华灯之夜。漓灀姑娘可曾约了谁放灯?”盏溪公主和漓灀一同坐了下来。
莲霜酒一端到了手,漓灀便忍不住尝了尝。果真不愧是四方第一名酒,味道醇香之中却又有冰山的清凉感,口感丝滑却又有陈年老酒的浓重感。
“不曾约了谁,”漓灀端着酒杯,再次轻啜了一口,愕地,又愣住了,白衣男子的身影浮上了心头,又道了句,“呃……似乎有约了管箕。”
“难得你不曾忘记,漓灀。”话音刚落,管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外。
眼前之人,一袭青衣,让本就有些淡漠神色的她又添了几许空灵。认识了她十四年,竟还是第一次看她身着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