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被骆栾川这不经意的问句,问得忽然愣住了。原以为主上留他一人下来,一开口便会与他商讨这轻城之策,却未曾料到是这般毫无关系的话题。
他虽觉着奇怪,但也只好答道:“大抵是温饱富足,合家幸福吧!”
答完话,他看向骆栾川,见他沉默着,便又顺着自家主上的眼神望去,本是一轮血红的太阳,如今被山峦遮住,肉眼所能望见的,只剩下半轮。夜幕即将降临。
他似又想起些什么,出神地道了句:“又或者,是每晚睡下之后,都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吧!”
“是啊。”骆栾川依旧望着远处的山峦,似在附合着痕影的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她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吧!”承澜秉着一脸凝重的神色忽然出现在骆栾川的身后,城墙上的人神色一凛,未等痕影反应过来,骆栾川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行动如此迅速的主上,不禁又对那位新立的骊姬多了几分好奇。
“娘娘,娘娘?”阿叶坐在榻边,用毛巾轻轻地拭去漓灀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担心地轻声唤着她。
“主上,”见到骆栾川赶来接过了毛巾,阿叶稍稍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想必那两世对她的冲击极大,你仅仅是封住她的五经脉络是远远不够的,须得将她前两世的灵魂封锁起来。”承澜在一旁建议。
骆栾川替她拭完额头上的冷汗之后,又再次加固了五经脉络的封印,便道:“我本就有此打算,但轻城并非是个好休养的地方,须得回了骆庄才可行此方法。”骆庄的浅涞湖,他曾因伤带了漓灀去那住了些天,那处的温泉,是源自华连山上的雪水,对她休养倒是极有益处。
“那此处的事,你该如何解决?”
榻边之人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眸中的忧心沉了下去。
翌日早上,骆栾川、承澜和羽墨三人来到了轻城的大街上,因爛獊已灭,这上万的百姓便都各行回到自家中去了,轻城内的慌乱虽稍有平息,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十万大军的压境以及粮食紧缺的问题。
两道的商铺临立,街道亦甚是宽敞,如今街上只剩下几个小摊贩在收拾着因自己躲避爛獊时而来不及拾回的东西,而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因爛獊来袭,各家商铺如今也都是紧闭大门,而这其中,又以银铺、首饰打造店为主,因轻城内便有这四方的第二大银矿,近矿吃矿,亦是此理。轻城的阶级分化是骆庄所有城池中最为严重的,但凡经商之人也必是富贵人家,穷苦之人竟能追溯到祖宗九代。骆栾川登基的这七年来,本意欲整顿这轻城的阶级分化之风,但无奈山高皇帝远,且骆庄王城当时也自是一派腐化奢靡之风,他对于这偏远之城却也有心无力。
承澜和羽墨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觉在骆栾川的带领之下,便来到了这四方第二大银矿的脚下。
“四方的第二大银矿,确实不愧于其名。”稍稍他细一看,承澜面露赞赏之色。
“我倒是瞧不出其有何特别的。”羽墨看了一眼,心中甚是疑惑:不过是一座普通的矿石山,怎会将其称之为“四方的第二大银矿”呢?
“你仔细一看,”承澜指着近处的这些石块,向着羽墨道,“这些普通的石块中,在太阳的照射中,是否都有着麟麟的银光?”
羽墨睁大眼睛一瞧,普通的石块中皆闪着麟麟的银光,再往远处一看,满座矿山在太阳光底下,竟像是堆满了珍宝的奇山。
“骆庄的银器,轻城所造的可谓占了半数,”骆栾川从地上拾起一块闪着麟光的小石头,翻着石块的几面看了一眼,又道,“平日里你若有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骆庄城中,很多富裕之家用的皆是轻城出产的银器,而器具上雕刻的手握彩云图便是明证。”
“按你说来,这轻城的银矿倒是一笔极大的财富。”承澜道了句。
骆栾川稍稍抬头,望着这座闪着麟光的银矿,似是若有所思地道了句:“矿山,无论何时,凡世之人都是将其视作财富之源。”
城外十万大军压境以及粮仓被毁的消息到了午后便传遍了轻城的各个角落。联军的再一次压境使得整座轻城覆盖了一层浓重的灰暗气息。
此刻的骆栾川同着骆军以及西楚的各个将领坐在府衙的大厅之内,骆栾川言语一出,登时遭到了西楚将领的强烈反对。
“作为一名将士,我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西楚的一名将士嚷嚷着,被骆栾川的投城之策气得七窍生烟。
“末将支持主上的投城之策,”痕影站了出来,道,“我们作为一名将士,要守护的先是百姓的性命,而后才是作为一名将士的荣誉。轻城粮仓尽数被毁,城外被十万联军围得水泄不通,莫说一车粮食,便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进,投城并非是你我的苟且偷生,相反这是在当下的局势中,所能做出的最适当的决策。”
若换作平日,他堂堂的骆军元帅、七将之首,又怎会甘心做出投城之举?只是昨日的黄昏之下,他忽然明白了百姓所需的,不过是生活安康罢了。统治他们的君王是何人,对普通百姓而言,并无多大的区别。
“末将也支持主上所言。”梨希站了出来,望向骆栾川。只要是他的决定,无论怎样,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
“末将也支持主上所言。”剩下的将士纷纷站了出来。西楚反对的将士脸色瞬时间变得煞白煞白的。
“既如此,明日早上本君会与联军主帅亲自交涉,今日你们便都先退下吧!”听完众将士的意见,骆栾川只道了句。
“是。”
府衙高高的楼宇亭阁之上,七将中的两人并肩而站。远处的山峦一如昨日的黄昏下。
“主上的决定,你早已知晓了吧!”梨希若有所思地开口。
“早知晓与晚知晓,有何区别么?”痕影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七年的女子,道,“无论主上决定是什么,你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是么?”
轻风拂起了女子的长发,她毫不迟疑地答道:“是。”
夜幕渐渐地笼罩了整个四方大地,墨色的苍穹之上,由月亮投下的银纱铺满了整个大地,白衣男子独自一人坐在扎营地的高处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池,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重施晰城之策,不出三日,他必会投城。”浅蓝色华服的男子,站在他面前,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不费一兵一卒哦!”
“公子。”桑离出现在身后,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桑离递给他一张纸条,白衣男子略略地看了一眼,便道:“只要辛城。他倒是对轻城里的财富不屑一顾。”
“如此于我们而言,岂非甚好?”身后的属下道了句。
白衣男子依旧望着远处的城池,紫衣女子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心头划过一丝不安,却又转瞬即逝。
第一抹阳光投在了四方大地时,轻城的铜锣敲开了大门,痕影和梨希骑着马先是从城门处现身,接着便是这骆庄的君王,骆栾川。
“倒是好久不见了,酩悦君,”领军的白衣男子先是开口道,话语间是满满的讽刺,“想不到你我再次见面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你要的不过是轻城的银矿罢了,本君给你。”黑衣男子的眼眸里重现了那份君王独有傲慢和霸气。
“如今的你在我十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下,轻城内的粮仓已尽数被烧毁。你若想保全轻城内的所有人,除却这条路,你还有得选么?”白衣男子嗤笑道。
“北漠,在四个庄国之中,土地资源和矿山实属最为贫瘠之地。你要向我骆庄发起征战,军饷、兵马,哪一样不需耗费数不尽的银两?单凭你与南临、东宛的联军,便妄想将我骆庄取而代之,若无巨大的财力作为支撑,又何尝不是天方夜谭?”骆栾川缓缓开口。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便是如此,你若不作投城之举,如今我的十万大军也可轻城一举拿下。”
“诚然,”骆栾川转而望了一眼身后的轻城,唇角浮现一抹深深的笑意,又道,“你有你的出路,本君也有本君的选择。如若你能答应本君的三个条件,整座不费一兵一卒,便是联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