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酩悦君,让开。”一路上没人敢拦他,张松钦直奔了骆栾川的所居地——离辰宫时,却遭到了阻挠。
“酩悦君吩咐过,今日午时前谁都不见。”禁卫军机械地重复着骆栾川的命令。
“我乃骆庄城的长老。”张松钦一脸愤懑的大声道了句。
“酩悦君吩咐,尤其是张长老,不予接见。”极其清晰的吐字,让张松钦听去,不禁怒火中烧。
“让开。”张松钦再次说道,抬脚便要闯进去。
禁卫军“砰”的一声在他身前跪下,极其无奈地道:“还请张长老不要让末将为难,您一旦闯进去,末将没了身家性命是小,可家中尚有一年迈的老母亲等着我照料。”
张松钦一听,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位景宁庶子,上任七年的酩悦君,可谓正掐中他的要穴。若他非要闯进去,禁卫军也必然是拦不住的,可他也深知,骆栾川是说到便一定会做到。
他又怎能拿人子女作赌注?
既闯不进,那么干脆不走了。
骆庄乃至四方的人都知晓这位如今站在离辰宫门外的张松钦长老,他生于景宁君父亲——连宁君时期,成名于景宁之期。虽没有高贵的出身,却有一颗仁于天下的心;生于寒门之家,却能勤于学医,且又不畏强权。
连宁二十四年初,骆庄郊外的一个小山村突发一种怪病。此病在零点之后会长出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红点,而在日出之时又会消失地无影无踪。初始,红点只长在背脊上,且只有零星小点,不痛不痒,其宿主极有可能浑然不觉。待红点蔓延至整个背部时,即便是日出之时,红点也再无法消散,彼时将会出现晕眩、呕吐、食欲不振且面色泛紫的症状,到那时再进行救治也为时已晚。因出现症状之时,便是死亡之刻。
而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当时穷尽了所有方案也皆无解于此病,其怪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山村蔓延至整个骆庄。
整个骆庄顿时人心惶惶。
当时在位的连宁君在四方中下了公告,凡能解此病者,无论何人,皆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
公告一下,从四方各地赶来无数医者、奇异之士,不是无功而返,便是也染上此病,命留骆庄。
此时又过了大半个月,或许奇迹总是在人们都陷入绝望之时才会出现。刚刚出师的张松钦结束了在医雪谷为期十年的学徒生涯,回到了骆庄便听闻了这件无人能解的怪病。
他到病源地巡视了一番,随即便调制出了一种用普通草药制成的药膏。药膏涂到红点上,持续两个周期,每一周期为期七天,红点便都消散了。
虽解了此病,张松钦却把赏来的黄金分发给了因此病而受害的穷苦百姓。
“张长老。”一个有些微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禁卫军对张松钦的回忆,他抬眼看去,是骆庄的丞相——林初大人。
禁卫军看着这两人,不禁有些犯糊涂了。今日是因何事?竟能让名望鹤立于骆庄城的两人齐聚于此。
“林初大人是因何事而来?”张松钦望向来人,此人正值立之年,虽比张松钦年轻十来岁,可其行事风格却一向为世人津津乐道。
“与张长老一样。”林初笑得云淡风轻,仿若他所说的事有如平常日子中的家庭琐事一般。
“此番林大人又是持何方意见?”张松钦微怒。
“待见到酩悦君之时,张长老便可知,此刻又何必如此着急?”林初不理会张松钦神情的变化,又转头问向禁卫军,“可是不让我等进去?”
林初的语气不同于张松钦的蛮横,他问得极其温和,这也让禁卫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林大人,酩悦君有过吩咐……”
“好,那我便在此等着。”林初打断他的话,也不再为难禁卫军,便温和地道了句。
张松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离辰宫内,一件秀美的华服挂在骆栾川的跟前。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已经为漓灀设计好的喜服。
金丝绣边的百褶裙摆两边镶上了百羽图,这一副百羽图是他亲自去寻了隐居山林多年的百羽老者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手工制作而成的;系于腰间的碧霞带乃取自东宛特产的金丝羽,其触感如清水般丝滑柔软;身披的是凤凰朝天的翠绒肩。
“主上,漓灀姑娘的饰物,天羽阁方才遣人送来了。”身后的羽墨捧着一个红色的方盒,骆栾川转过身,打开。
那是两支钗子,却也同样耗时三个月。
一支是珊瑚木丹簪。木丹是栀子花的别称。浅紫色的珊瑚下吊坠着一朵同样浅紫色的栀子花,其制作工序虽简单,可为了寻这浅紫色的珊瑚,骆栾川可是费了好些功夫。这支珊瑚木丹簪无论是从其做工还是外形看,无处不透着典雅和高贵。
另一支羊脂白玉簪,是他亲自去天羽阁做好的,其外形亦是极其简单典雅,只吊坠着一颗雨滴。这一支簪,是他三千年前便已承诺她的,可不曾等他做好,她便把自己的名字从起雨碑上划了去。
“我替你做一支簪子可好。”他拥着她,望着那一轮明月。
她神色恍了恍,却不答话。
他感到奇怪,低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她笑着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你给我做的簪子必是很特别的。”
他笑,“你于我来说就是特别的。”
若是当年,他能再仔细一点、分明一些,便能看出她当时神情的变化,或许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主上,已经是午时了,城里不断有人涌来宫门前。”羽墨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都有些什么人?”骆栾川扶着白玉簪,心不在焉地问道。
“文臣武将和平民百姓都有。”
“两位大人都还在外面等着?“好。”骆栾川话语一转。
“是。”
“啪,”他把盒子盖上,“让他们进来吧!”
“是。”
得到允许后,张松钦第一个踏了进去。
“张长老这一大清晨赶来宫里,可是有要事禀告?”骆栾川坐在桌旁,提笔在写着什么。
张松钦忍着心中的怒气,语气平和地道:“酩悦君既知老臣有要事禀告,却又为何在此时才接见老臣?”
骆栾川放下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若是关于册封骊姬的事,便可不必再谈。”
张松钦被骆栾川的这种淡漠的语气一时气得脸色通红,不住地提高了音量:“主上,已经是午时了,您看看因您册封骊姬之事,宫门聚集了多少人。”
“既是如此,你们便随我到宫墙上瞧瞧去。”林初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随着骆栾川去了宫墙之上。
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满了骆庄的宫门前,其中多是以骆庄的百姓为主。
“北漠女成为骆庄之后,骆庄必有天灾人祸。北漠女绝不能成为骆庄之后。”人群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越来越大的喊声:“北漠女绝不能成为骆庄之后,北漠女绝不能成为骆庄之后……”
看到这情形,骆栾川依旧神色平静。
“主上,你看到了吧!”
骆栾川轻轻一抬手,向着下面的人群,道:“我是骆栾川。”
声音不大,甚至也盖不过下面愤怒的人群的喊声,可却极具震撼力,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此番下的公告,本君并非是为了征得你们的同意。你们作为骆庄的子民,四方的百姓,有权知道骊姬的人选是谁,”骆栾川声音淡然却也极具威严,“本君纯粹是通告你们一声。”
语音刚落,底下一片哗然。
“北漠女绝不能成为骆庄之后,北漠女绝不能成为骆庄之后。”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紧接着,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反对的呼声越发地高涨。
“把那个人就地正法。”骆栾川指着人群中央的中年男子,轻声地下达了死亡之令。
“是。”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男子已轰然倒下。阳光下,红色的鲜血发出夺目的光芒。
人群又一次静如死寂。
“若再有人喊出这般呼声者,就地正法。”骆栾川已退出了人群的视线,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是,主上。”
共论南寻与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