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足够宽大,在雪地上行了半日,一向强悍的孟春突然矫情起来,她觉得胸口发闷,脸色也有点发白。
苍耳说:“孟春,你看着脸色不好,要不我替你把下脉看看。“
孟春怕苍耳脉出了她怀孕的事,面对一车大老爷们,不好意思:“没事,可能有点晕车。”
苍耳带笑的看着这个有点脸红的姑娘,默声了。
一直同马车随行,骑着马的徐万通喊:“我家就在前头,今天各位就住在我家里吧。”
孟春知道纪江望是不习惯住陌生人家里的,也觉得自己换了女装去徐家面对这么多女人,解释起来委实头疼,开口道:“纪伯伯,这里离客栈也不远了,我们还是住客栈吧。”
纪江望说:“是这个道理。“他打开车帘同徐万通道:”徐贤侄,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鲁城的客栈听说很有特色,我也难得出来,今天权当体验一把了。“
徐万通又要说话,但见纪江望已以放下帘子。他转到马车的另一边,对着车里的孟春说:“孟兄,哦不对,孟、孟。“徐小后生说话结巴了,”孟姑娘,我把这红棕马还给你吧。“
孟春掀起帘子道:“既然已经卖给你了,就是你的了,况且我往后用到它的时候不多的,你会是这马的好主子的。“
徐万通也不再推辞到了岔路口同众人告别,潇洒的打马而去。
虽然同徐万通接触不是很多,此刻的孟春却易常敏感,渐去的一切让孟春莫名的感伤,她抬头看了看一直静坐的纪二。纪二的脸庞看着比以往略瘦了点,脸色也不是很好,配上他有点阴沉的气息,孟春觉得这块石头又结冰了,自己也不知怎么才能焐化他。
乐少荣说:“等到了客栈你把这身棉袄给换了,真土的掉渣了。“
一车人听了乐小候爷的话,方才忽略的细节又开始重拾起来,纪江望打量这孟春的衣着说:“这衣服,看着挺暖和呀,里面填了有五六斤棉花吧。”
乐少荣笑得直喘气:“我说大舅舅,你有没有一点常识,五六斤,那是一条棉被了。”
孟春做完这身新棉袄时,在菊花婶子她们一从人中,还觉是挺好看的,此时对着这几个穿着轻绸棉袍的男人,却是逊色了十分。衣服确实很厚重,有点像只母猪吧,不过再过几个月应该更像了。
孟春拿眼瞄了一下纪二,连苍耳都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还是这副欠揍的模样。她忽然也来了气说:“我觉得很好呀。”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纪江望作为一个长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没有风范,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转头跟乐少荣道:“你明天到成衣店里帮孟春去买几身冬衣。”
然后又对孟春缓和的说:“阿春,这衣裳虽说暖和,但到上京去,我们一路还要吃饭住店的,你这样穿着太惹眼了,我们把它换掉哦。”
这话的口气跟自己的父亲,劝慰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孟春的鼻子忽然很酸涩,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纪江望欣慰道:“我们阿春最是听话乖顺了。”
五五
马车在一家占了半条街的“宾来”客栈前停下,下了马车,对着铮亮的成排的木雕店门孟春觉得自己是当真的格格不入了。四个衣鲜的大老爷们站在前面,孟春觉得自己连随侍的小丫头都不像,像是一个死皮赖脸黏着他们的要饭的。不过要饭的没有这样干净的,孟春抬了抬头也进了客栈。
孟春他们住二楼,四个大老爷加上孟春要了五间房。这客栈果真名不虚传,孟春的房间比一般闺阁小姐的房间还气派 ,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头油也是时下最流行的玫瑰香味的。打开五斗橱的抽屉里面还有柔软的白棉白条,这是来月事时用的吧,想的当真周到。小二打来了热水,孟春净了脸,她离开纪府时没有带冬衣,包袱里的衣服又不保暖,等一下她真不想穿着这样一身跟着他们下楼吃饭。
小二又在敲门,孟春打开一看,小二手里捧着两套女式棉袍,一套领口袖口还滚着绯红的狐狸毛。孟春欣喜的接过衣服,心道这客栈难道还有这项服务,转念一想应是小候爷的作为吧,这小候爷做事真是麻利,现在可以安心去楼下吃饭了。
一行人第三天下午才到了纪府,杨氏见孟春精神有点不济,亲自安排她回院休息。好像这是孟春一次平常的远行归来,杨氏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责备半分,只是亲自给她打点起居。哭哭啼啼的孟巧被纪四牵走了,孟锦见了自已的阿姐已经回来提着的心也安稳了。孟春可以对着别人心虚着还是摆着高傲的姿态,但对杨氏却不能。还记得小时候打翻了家里的一筐鸡蛋,偷跑出去后,自已躲在邻居的柴堆后,又饥又饿时被娘找到,也是这样给自己擦脸换衣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孟春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杨氏见着了把她搂在怀里好气的说:“怎么出去了一趟,变得不像以前的孟春了,还哭起来了。”说完拿起帕子给她轻轻擦拭,孟春看着一向精致的杨氏,眼角的纹路似乎深了一些,额前的一缕碎发中竟夹着一根白发,孟春的心像灌入了沉重的石块,自责而懊恼。
孟春哭的更大声了,到后面哽咽起来。杨氏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哦。”
杨氏回了自已的院子,苍耳还和纪江望在喝茶。见杨氏进来,放下茶盏,同杨氏行好礼:“大伯母,我看孟春一向身子健朗,上次从云和县回来坐船坐车的都不见她脸色有分毫改变,我在宫里呆久了,觉得—觉得——。”苍耳说话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杨氏本是个急性子见他这样心也被提起来了,苍耳见杨氏紧皱的眉头说:“我看孟春的身量像是有喜了。”
杨氏听到这个悬着的心立马放下,她拍了拍胸口说:“你小子,摆这么浓重的表情,吓得我还以为孟春得了什么病呢。这个是天大的好消息,你跟世轩说了吗?”
纪江望也是一脸喜色:“这下好了,老大媳妇和孟春总有一个会帮我们生下小孙女的。”
苍耳知道这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也安了心说:“我没有同世轩说,具体我还要同孟春诊个脉看看,我明天早上过来一趟。”
杨氏说:“好的,那就麻烦苍耳了,今天也不用同世轩说了,他那张脸近段时间也不会给孟春好脸色了,明明没找着前担心的睡不着吃不下的,现在就不能软乎点,给他做媳妇的心要大点的哦。”
孟春回来后听秀秀叨叨,纪府里的一切也物是人非了。陶国舅失势后,纪三爷被罢了官。纪三爷没有官职后,李氏在主事中,捞钱有点无法无天了,老太太又偏心的紧,大房和二房实在不可忍受了,叫来了大姑奶奶,吵吵嚷嚷的分了家。
纪宝灵在上月初已经完婚了,宝莲却还是老样子,胖嘟嘟傻乎乎,宝珍看着低调多了,听说整日躲在房里做女红,也不出门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裴雅清竟然嫁给了朱鸣之。
五六
这时候张妈妈从门外进来,说起雅清姑娘嫁给老太太侄孙的事,她一直忿忿不平。张妈妈道:“表姑娘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多好的一个人呀,老太太这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让表姑娘嫁给了那个瘸腿的破落户。”
昨晚睡得早,第二天孟春很早就醒了,自从怀孕后,她基本也不舞刀弄枪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该如何将怀孕的事告诉杨氏和纪二。
她走到自己窗台的桌子前,以前练字的文房四宝依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桌子的左前方放着厚厚一沓纸,孟春一张张拿起来看,每一张都是一首诗或一首词,这是纪二的手笔。这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他不来就我那就让我孟春去就他。
早饭后,苍耳带着玉竹来了,后面还跟着乐小候爷。孟春和玉竹两人见了面,热情的都把对方搂住。孟春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玉竹放开孟春道:“放屁,你这个自以为事的家伙,你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大家有多辛苦吗?”
孟春心虚不说话,玉竹继续骂。这一通骂下来,骂得孟春心里也舒坦了。杨氏和苏馨茹一起过来了,孟春看到苏馨茹的肚子一时傻眼了,她走得时候肚子比现在小多了。她不可自知的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